朕为夫人寸心如狂(130)

作者:藤鹿山 阅读记录

日后,这等烦心事只怕三五不时便要被长春宫的人提出来恶心自己一下。

自己要将把柄递给旁人?

纵有千种过往,如今她已是皇后。是她们所有人的女君。

怕?

该怕的也该是她郑夫人才是。

第85章

未几日, 夏光人燥,金光浮跃。

宫娥们穿过层层宫廊,往长春宫中捧入一盆盆冰鉴。

殿中本该人声鼎沸, 今日却尤显寂寥。

直到太后入殿, 左右一瞧, 竟见偌大殿中来人只有往昔不足一半。

还多是一些太后娘家女眷。

陈太后皱紧了眉头, 偏首看了眼小黄门。

小黄门见太后面染薄怒, 连忙跪下:“奴婢三日前依着太后的吩咐挨家挨户都上门传旨了……”

另有一女官匆匆从殿外进来,附耳太后身侧, 道:“秦、宋两家国公府的夫人娘子们说染了风寒, 担忧入宫染给了宫中, 适才没入宫,恭亲王妃说义宁县主不舒服, 她过去照看, 两人皆是未来……”

太后闻言神情很是不悦, 一双幽绿的眸光依次划过殿中珠围翠绕的女眷,只叫众人一个个垂下头去, 心惊胆战。

众人心中暗道, 早知她们也该学那两处国公府的女眷们了。何苦掺和在这对天下至尊婆媳间, 受苦受难?

帮着哪边只怕都不好……

太后面容泛冷, 朝宝塌之上坐定,侧首问身侧的容寿:“淮阳侯府女眷, 可来了?”

容寿上回因为太后胡作非为的缘由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今日他有意劝说,嘴皮都劝破了, 可劝说不动, 只得躬身去殿下传淮阳侯府女眷上前。

“禀太后,淮阳侯太夫人到了。”

不一会儿, 只见长春宫大总管引着两位埋首垂胸,面容萧瑟的女眷去了太后手边。

听不见上首太后与淮阳侯府女眷的话,众人只能瞧见两人竟十分得太后颜面。

众人心如明镜,只装作万事不知,与周围人窃窃私语。

“瞧瞧,这两位怎么也来了?”

“是啊,怎么还有脸面来?要是我呀,别说是太后,便是天王老子过来请,我也不来……”

“可不是?瞧着那两位,夫人倒是举止得礼,身后的那位娘子,瞧瞧吓得小脸煞白……”

“可不能这般说,淮阳侯前不久还升了官,年纪轻轻正三品,放眼前朝能寻出几个来?也是后生可畏了。”

“什么后生可畏?当真以为我们不晓得?不过是遮丑才外放到了京外去了,南蛮之地,再大的官儿算得了什么?且我丈夫才同我说过,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调回京的。”

倏的,殿外有小黄门朗声唤:“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烛火高照,亮如白昼。

诸人神色一凝,纷纷停下手中杯盏,自案边出列,乌泱泱一大群人朝着殿外入内的身影,俯首叩拜。

年轻的皇后一身天丝锦织作的绛紫逐花华服,累珠叠纱裙,髻云高拥,鬟凤低垂。眸光流转间,滟滟有流霞映波之姿。

卢锦薇偷偷抬眸,见到这般前呼后拥华贵雍容的乐嫣,许是皇后妆容太过艳丽,竟叫卢锦薇怔忪许久。

在皇后似有所感眸光移过来时,狼狈地将自己面容掩盖了下去,随着人群一头跪拜下去。

乐嫣眼神浅浅划过她们,朝着上首太后福身行礼。

皇后一入殿,便有长春宫的宫人端来高案,凤椅,琉璃盏金樽,恭请她入座。

乐嫣眸光从郑夫人那张刻板僵硬的脸上移开,缓缓落去了卢锦薇身上。

她描绘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摩挲着袖口,甚至在太后未曾开口为三人‘引见’之时,主动开口笑问:“这是郑夫人?卢娘子?”

郑夫人本来一听皇后来了,面容僵硬,清瘦的身子都忍不住颤了颤,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她强压起震惊,知晓这是皇后与太后博弈的风口浪尖,自己只要不做出格之事,皇后只怕也不敢为难自己。

谁知才这般安慰自己,皇后转头竟然开口提到自己。

“许久未见,你二人如今可好?”

人都是这般,若是乐嫣是以往那副温吞模样,佯装瞧不见她那般不声不响,郑夫人只怕还能镇定许多。

可皇后竟是丝毫无惧,主动开口。

郑夫人此生从未如今日这般惊恐难安……只怕这世上也绝不会有旁人同她这番遭遇了。

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前儿媳转头做了皇后,听闻还备受圣宠……

自乐嫣入殿后,郑夫人甚至不敢看一眼她的面容。

这段时日,她从最初的惶惶不可终日,到如今这般自欺欺人。觉得只要瞧不见乐嫣的如意,就能证明她一定只是人前活得风光,人后只怕还不知如何苦楚无处可说。

郑夫人不止一次,一遍遍咒骂着,一遍遍朝着佛前许愿,许愿皇后生不出太子。

告诉自己皇后不过是以色侍主,等她色衰爱驰,迟早被废罢了!

可一切的镇定,几乎随着皇后这一句问话,烟消云散。

“皇后问夫人话。”

迟迟未见回话,乐嫣身后女官上前再问。

郑夫人藏在广袖下的手忍不住颤抖,倚靠着同她一般狼狈不堪女儿才勉强站稳脚跟。

她听闻此话,惊骇的腿脚一软,便拉着卢锦薇一同跪下。

还是乐嫣轻轻扬手,阻止她再度叩拜。

便再是尊贵的身份,动不动就叫官家女眷前来叩拜,难免落人口舌。

乐嫣温声细语,一如以往那般的腔调,含着笑:“夫人娘子方才已叩过了,这回……便免礼吧。”

卢锦薇与郑夫人二人一听,却一个比一个低着头,卢锦薇只言片语也不敢回话。

只郑夫人瞧着自己鞋面,恭恭敬敬答曰:“回皇后的话,妾一切安好。”

皇后听此,似是欣慰,抚着酒盏,浅浅一笑。

席间诸女心有余悸瞧着这一幕,刹那间满殿悄无声息。

太后见这对母女竟如此上不得台面,充不了半点用,不由得厌烦一般挥了挥袖,命二人下去候着。

二女顿时犹如得了大赦,连仪态宫规都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脚步匆匆,往殿下席面而去。

等皇后款款入席,宫宴才正式开始。

太后笑意僵持着,饮了一杯酒水,稍顷了顷身,命歌舞开始。

宴上歌舞奏起,女郎身姿曼妙,腰肢柔软,一曲终了只叫众人忘了先前烦恼,纷纷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歌舞之后,稍顷便见一面容粉白着彩衣戏服的女子步如履祥云之上,款款登台。

水袖挥舞间,箜篌之声缓缓萦绕。

半遮面儿弄绛纱,暗飞桃红泛赤霞。落絮飞花辱了君清雅。

随着女子歌喉一丝一缕婉转悠扬,唱的叫人如痴如醉。

诸女都在叫好。

只乐嫣却双眸渐渐幽深起来。

无他。

这出太后命人随便唱的戏,如此恰巧是后人赞扬前朝忠贞烈女,国破家亡,丈夫落水失踪,宁可殉国殉夫也不愿再嫁的气节。

诸女多是悲春伤秋之人,席间又有许多年岁稍大的女眷经历过前朝末年之浩劫,自然更能感同身受那细中女子气节。

反观皇后……多有感同身受之辈,不由黯然落泪。

有心思活泛的,皆是想起这出戏微妙之处的。

一个个就着戏腔空隙偷偷去打量上首皇后面色。

却见年轻的皇后虚握酒杯,神色安然淡漠,眼梢自生风情,却丝毫瞧不见羞愧神色。

后位该是女辈至尊,本应由品德优胜之娘子担当方能服众。

这位皇后,何德何能?

众人只敢腹诽,上首太后却已借戏垂训起来。

“哀家见此,倒是不由想起患难时曾经见过一妇人,她本是富贵人家的娘子,亦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奈何一朝国破家亡与丈夫分离,竟是沦落到当街卖草鞋划破面容,也要守着丈夫——”

乐嫣却是辩也不辩,只是静静听着太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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