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839)

作者:皇家雇佣猫 阅读记录

朱厚照指着尤址的脑袋说。

内阁里大臣只能跪而静听。

天子这一招是绝的。

至少没杀人,算是给他们这些大臣一个面子,你们求了情,保住了人命,拿出去交代去吧。

但是另外一方面,处置不可谓不重。

不仅自己功名没了,而且连带家族都跟着遭殃,多少还是有些让人心惊的。

“……喔,不仅仅是姓毛的,还有其亲属一并算上。只要是五服之内的,不可错漏一人。”

“是!”

“但朕也不会虐其过深,让当地官府按照每人五亩土地的额度,留下供他们耕种的土地。”朱厚照眼皮一抬,“从此以后,就让他好好当一个自耕农吧。”

臣子们听了这话心里开始冒泡。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本来的意思是要人人读圣贤书,行圣人之事,但在明朝的现实环境中,它已经异化为一种‘成功学’、‘做官学’。

就像我们受教育其目的就是为了谋生一样。

所以王守仁小时候发出了那个最质朴的疑问,他的老师说读书是为了科举,将来出阁入相、光宗耀祖,但他说读书难道不是为了成为圣人?

总之一句话,如果让一个官员回过头去成为自耕农,这或许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陛下。”王华想了想说道:“陛下的本意乃是要毛纪亲身体验民间之疾苦,但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天下势利之人不在少数,若是毛纪以这样的罪名回到原籍,臣恐欺辱之人极多,不论怎样,毛纪仍是朝廷九卿之一,是工部尚书,是陛下亲自简拔的臣子。一旦为人所辱,不仅是朝廷颜面尽失,而且还会与陛下的本意相冲。”

朱厚照不为所动,“这种话就不要多讲了。朕下了一趟江南,看到不少百姓为士绅所欺辱,他不是说士绅是朝廷的根基吗?让他自己去感受感受好了。王华,你不会以为老百姓的生活之困,只在于耕种辛苦、物资短困吧?你敢说官僚、胥吏、大族的欺压不是百姓生活的寻常吗?如若不然,那些家破人亡的人是怎么来的?”

王华被皇帝反问一句,有些吃瘪,也就不再多说了。

其实朱厚照也不是故意要质问他,他其实有些生气的,都说皇帝是‘何不食肉糜’,这些人又好到哪里去,“还不快去传旨?!朕还等着瞧呢,看看处置了他,会不会天都塌掉!”

第七百一十九章 噤声

入了12月以后,气温陡然下降。

今日不知怎的,天上飘了雪,红色的紫禁城在这一刻染了白,各处飞檐给雪撑起了特别的形状。

雪后的宫城,安静,也肃穆。

几个红袍的老人自皇帝寝宫中的暖阁内出来,踩出了长长的、歪歪扭扭的脚印。

风雪之中,他们大多心情沉重。

“……当年,记得也是一片雪,毛维之任钦差,督办两淮、长芦盐务,捷报回京以后,皇上欣喜。这才短短几年,实在是想不通,皇上这次为何要如此重处?”

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三道背影在两面墙间越走越远。

面对梁储的感叹,户部尚书何鉴言道:“圣意不可猜。皇上君威日重,不论是杨应宁还是毛维之,处置的手段日益有雷霆之感。此等转变之下,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所有人事先觉得杨一清可能没有太好的下场,毛维之应当还好。

在这种预期之下,当杨一清结局还算不错,本来众人都觉得雨过天晴,那更该没事了。哪曾想皇帝不仅不放过毛纪,而且加倍重处。

所谓圣意不可猜,不就是这样么,紫禁城里来了个厉害的主,谁也摸不透他的脾气。

从此之后,只能小心行事了。

事物都是相关联的,当朱厚照要这么做的时候,官员群体必然有这样的反应。

官场在此事之后必然要多出几分安静。

当初为毛纪求情的奏疏堆满了天子的御案,但最后他出狱回到在京的家中,却是门可罗雀,只有寥寥数人前去看望。

毛纪此时已经一身粗布麻衣,他已经不再有穿丝绸的资格了。

甚至因为过往的清廉,导致他的生活其实会在很快变得拮据。

像顾人仪、顾佐这些人去见他的时候,当然也会做些接济。

皇帝并未明旨杜绝。

但是毛纪怎么可能会接受呢?

他在家中以一壶淡淡的茶水招待以往的同僚,天气太冷,水汽化作一缕青烟,环绕升腾。

其实是相对无言的。

说什么呢?

朝堂之事?毛纪不会自讨没趣。

说以后吗?

哪里还有什么以后,以后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两位的好意心领,不过若是还看得起在下,便将这些收回吧。”

顾人仪说:“预料到你会如此,但东西还是带来了。维之与我等相知,该知道我们不是那等意思。”

“当然知道,但在下还是不能受。”毛纪推了推桌上的东西,“拿回去吧。我本无意于黄白物,皇上既然赐我耕种自给,这便是圣旨,拿了,也是抗旨啊。”

“这……”顾人仪不知如何反驳这句,转而面向顾佐,“礼卿,你倒是说两句。”

“怕是说破天,以维之的脾性都是不会受的。我们二人也是明己心志,既是此时不愿意受,那今后再说,维之回乡以后,若遇到什么困境,可以给我们写信,我二人一定倾力相助。”

“多谢两位。”毛纪真心诚意的作揖,“患难见真情,陛下宽仁,虽然不会因此而怪罪两位,但能在这个时候还屈尊降临,这份恩情我毛纪终生不忘。只是以后……怕是难以报答。”

正在聊着的时候,内院传来声响,原来是毛纪府中的下人收拾细软,全部准备离开。

很少见到的他的夫人子女也换上了黄灰色麻布。

这地方,他们一家是留不了几日了。

“唉。”顾佐一声叹息,而后还是尽力安慰,“陛下此番处置,虽说重了些,但其目的似乎也是要维之感受一番民间之苦,等到将来有日,说不准还会召还回京。维之回乡以后,只管读书修气,温养精神,总是还有作为的机会。”

毛纪是有些不敢想的。

他想过被杀头,想过被贬黜,但是没想过自己的功名都被罢了。

在人前他并不表现出什么,

但是提着行囊冒着风雪离开时,他的脸上便再也掩饰不住那份伤感与悲痛。

难道是他真的触怒了皇帝,伤透了皇帝的心吗?

而一想到回乡去面对自己那些族亲,他便更加痛苦。

尤其是他的发妻和不曾懂事的儿子。

“夫君回去以后,怎么打算?”妻子问道。

毛纪摇头,“不知道,为夫现在心中是一团乱麻。”

“他们……他们都说还有机会。”妻子抿着嘴,眼神之中满是期冀。

毛纪是少年即中举,而且书香门第,所以她这个夫人出身也不差,但这次连累她娘家受此灾祸,也被夺去了一切功名、田产,旨到之日,她直接都昏迷了过去。

什么时候皇帝能够回心转意,那是她最为关心的事情。

所以她很希望从毛纪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哪怕只是可能,哪怕是骗她。

但毛纪不敢说:“皇上这次是动了肝火。为夫……为夫对不起你,但是我们回乡之后除了叩头认错,万不能轻言许诺。我这心里,没底。”

“呜……呜……”毛夫人立马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孩子呢?孩子才十多岁,朝廷夺了你功名,将来会不会连孩子也读不了书?”

毛纪捏紧拳头,强忍着泪水,但仍显固执的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时,为夫只能如此。”

……

……

顾佐和顾人仪静静的远望着离去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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