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敌春风一度后(64)

作者:晓月残 阅读记录

他轻轻笑了一下,“毕竟,那里有上千神族,去了无异于送死。”

“我已许诺会陪你战到最后,这次定不食言。”吴天说罢,暗暗捏紧掌心。

七日前抛下明逍独自败逃的悔恨,他再也不要发生第二次。

绝对。

绝对。

“老大,我也想去!你让我跟你们一起啊!”小武心急道。

“承蒙明公子不弃,不鸣愿一同前往。”凤不鸣起身施礼。

完全未被明逍私聊过、亦没听说任何消息的白玉衡满眼惊惶地看着众人纷纷表态,慌忙压下心中无数疑问,看向明逍急道:“我也……!”

话未说完,便被急匆匆冲进营帐的明遥声音打断。

亦是完全不知道这码子事儿的明遥扑到明逍身边,伏在他膝头仰着小脸儿急道:“昆仑?怎么突然要去昆仑?怎么他们全都知道的样子我却什么都没听说?哥你是不想带我去吗?!我绝不要跟你分开半日!”

明逍抬手摸摸明遥头顶止住他一连串的焦急话语,神色温柔道:“没跟你说,是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一定会跟我在一起。”

满眼焦虑的明遥瞬间神色明朗起来,弯身把脸贴在明逍膝头,小狗似地蹭着,开心地嘿嘿笑。

“我也……”白玉衡重复了一遍刚刚吐出的两个字,把原本要说的“去”,换成了“什么都没听说”。

他止不住地期待,期待明逍没跟他说的理由,跟对明遥一样,不是不想带,而是默认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在一起。

明逍撩起眼帘淡淡扫了他一眼,“现在听也不晚。”

白玉衡:“……”

“笨蛋,当然是因为老大想你安心养伤啊!”与白玉衡坐在一侧的小武倾身靠过来与他小声咬耳朵。

原本黯淡下去的玉色眸子瞬间重又有了光彩,满是欢喜地瞧了眼明逍,又羞涩似地迅速收回视线,敛眸盯着地面,唇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凹陷。

明逍:“……”

吴天:“……”

“楚楚。”明逍尽量神色如常,“昆仑什么情况,还是由你来给大家讲述吧。”

自明逍提起这个话题,便异常沉默的薛楚楚点头应道:“好。”

说罢,她站起身,逐一看过众人,敛眸咬了下嘴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而后沉默地背过身去,低头解开腰带,揽着衣衫双襟,自肩头将衣衫一脱而下!

“你!你怎么突然……!”明遥急忙双手捂住小脸儿,匆匆背过身去,气急败坏地嚷:“没廉耻!”

明逍没说话,只是一手搭上明遥肩头,待明遥转过头来,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转回身去看。

明遥迟疑着转回头,瞬间被撞入眼帘的景象惊得睁大双眼。

其他几个男人原本也是慌忙错开目光,可又被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的少女脊背牢牢勾住,只得拧紧眉心,死死盯着。

薛楚楚挨过鞭子。

早在栖霞山下救下她时,明逍、明遥和小武三人,便透过当时薛楚楚那身破烂到几近衣不蔽体的青灰布衫的破洞中窥见过。之后赶到的白玉衡也曾窥见一二。

不过,一来,男女有别,当时明逍三人谁也没想过要扒开尚且昏迷的薛楚楚的衣服仔细查看;

二来,以明逍几人当时透过衣服破洞看到的情形来看,那些鞭伤大都结了痂,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问题;

三来,苏醒后的薛楚楚像只情绪不稳定的刺猬,时不时就说几句难听的话狠狠刺人一下,一副不好相与的千金大小姐模样,但总归吃了天机阁神药还算活蹦乱跳,自然也就没人再关心其鞭伤恢复情况——最有可能关心薛楚楚的小武被姜氏抓走了,而在明逍和明遥的认知里,鞭伤这种“小伤”都是隔夜就会痊愈,有什么好问。

而几日后从金陵姜府出来时,薛楚楚便已重回锦衣玉钗的金贵小姐模样。之后一路同行,薛楚楚也从未表现出哪里伤痛不适,众人自是默认薛楚楚的伤已经痊愈。

而薛楚楚自己,亦是对碰到明逍之前遭遇的事情,绝口不提。

谁也未曾想到,一个十六岁娇俏少女合该光洁的脊背,竟然爬满狰狞可怖的鞭痕。

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完全找不到一处好皮。全部是隆起的疮疤。

尤其是腰部左侧连至左后方、盘踞在一片金色与暗红交错的烙印上的鞭痕,简直像一条条活着的,不断向四周蠕动爬行的粗壮长虫。

明遥盯着那处烙印,伸手指着,下意识地凑过去,“这里……”

明逍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明遥。明遥回神,转回头问他哥:“她那里有跟我屁股上差不多的烙印!”

“是‘罪奴’之印。”薛楚楚低声说着,挽起挂在同样鞭痕累累的双臂上的衣衫,将丑陋可怖的脊背重新藏回衣衫之下,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继续低声道:“用‘流金水’烙上去的。”

“只要天机阁还统治着这个世界,哪怕我死了,转世了,来世的我,也还是天机阁的‘罪奴’,下生便会在昆仑,自幼服刑,生生世世,永无尽头……”

明逍和吴天早已于数日前听薛楚楚讲过,此时再听,自然神色平静;小武和明遥亦于石室中听凤不鸣讲过“流金水”是何物,虽然施刑对象从顺天教变成了天机阁,但对二人而言,着实算不得意外,也就谈不上震惊——说到震惊,他们更震惊于薛楚楚这一路的隐忍。

凤不鸣则在看过薛楚楚背上伤疤烙印后便垂了眸子,脸上的清冷神色倒是看不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五人之中,最为震惊的,当属白玉衡。

他知道昆仑是什么地方——天机阁钦定罪犯的流放地和关押地。

但他所知也仅限于此。

昆仑在何处,是什么样的,那里关押的都是些犯了什么罪的罪犯,罪犯的管理制度为何,白玉衡一概不知。

当然,在此之前,他对此也是漠不关心。

可如今听薛楚楚所言,观薛楚楚身上鞭痕,白玉衡猛然惊觉,昆仑,可能不会是他潜意识中默认的那般,因冠以天机阁所辖的名号而如神域灵山一般神圣纯洁、秩序井然。它可能……比即墨妖市更不堪。

虽然对天机阁的“正义”抱持一些怀疑,但如果非要在“善”、“恶”之间择其一来定义天机阁,白玉衡会选择“善”。

他觉得,天机阁只是维护秩序、执行正义的手段有些强硬、激进。

正所谓“乱世重典、盛世宽仁”。眼下神、人、妖、魔四族之间纷争愈烈,天机阁用些非常手段,也无可厚非。

不只是从前,直到此时此刻,他仍旧如此认为。

或者说,是固执地希望如此。

否则,仿佛有什么构成他的东西会崩碎。

他震惊、错愕、惶然。

他想张口为天机阁辩解些什么,可他又不知自己能为天机阁辩解些什么。

明逍说得对,他虽为天机阁圣子,却对天机阁一无所知。

所以他只能僵着身子,满眼惊惶地听着。

“我此前的修为,不是被什么高手一击废掉,而是被天机阁弟子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活活‘抽碎’的。”薛楚楚语气平静。

白玉衡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神族一鞭,岂是凡人Rou身可以承受?不想死,必然要御起周身灵息,方能挨住。若是只打一鞭或数鞭聊以惩戒便罢,可若是一直狠狠抽打,被罚之人全力御灵至灵息透支,确实极有可能损伤修为、重伤灵体。

这不是惩罚。

这是虐待!

对象还是六大仙门原掌门的子嗣!一个尚未成年的柔弱姑娘!

天机阁怎会……怎会做出这等毫无道理、丧尽天良之事?!

“我能在我爹、兄长、众师姐妹的舍身相护下逃离昆仑,实属幸运……”

“可那里还有许多本是无辜的蜀山弟子……以及和蜀山弟子一样,或许只是被牵连、被冠上莫须有罪名的、不计其数的‘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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