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101)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蔡逯把衣裳甩床上,故意冷脸不看她,“赶紧穿。”

灵愫在心里给蔡逯比了个大拇指:好样的,有些正宫气场。

她飞快把衣裳套好,走出屋前,回头看了看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动不动的褚尧。

她尴尬地挠挠头,“褚大夫,你自己先收拾下吧。”

她也没蹲下身问褚尧被打得疼不疼,就这么走了出去。

可她一走,褚尧就扶着墙起身,默默往门口处靠了靠。他竖起耳朵,偷听对面那屋在说什么话。

灵愫盘腿坐在床上,朝着窝在圈椅里的蔡逯问:“你想说什么?”

蔡逯抬起头,眼里泛起红血丝,“你就没有想跟我说的?”

她想了想,倒真是没有。

蔡逯很愧疚:“校场看守森严,凡是外来递信,都会被扣押下来,不会退返。抱歉,我刚想起还有这桩规矩。”

灵愫说没事,“这破规矩,若不是专门打听,谁会知道啊?”

她看向阁主,“现在你知道了?你寄了信,我回了信,但彼此却没收到信,都是那校场的错。”

如果她只说到这里,那今晚这场风波,勉强算是平定了。

可她接下来朝阁主抱怨道:“不是我故意找茬,你没发现你最近说话做事都很尖酸刻薄吗?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说:“本来我今天过得挺开心的。上晌查卷宗,下晌练武,晚间和我家承桉哥去新建的酒楼里吃了顿很别致的大餐。本来想今晚就住在外面,晚上再玩一下。可又想到,往年这时候,我都会回来和你说贴心话的。所以我想,哪怕再累,我都得回来,把这些开心事,说给你听。”

灵愫埋怨地叹口气,“谁知道,都这么晚了,你还来闹个事,把我的好心情都给毁了。”

“我尖酸刻薄,我把你的好心情给毁了……”阁主气得头昏脑涨,“你原本是不想回来睡对么?”

他随便捞来件她的衣裳,往她身上甩。

“行啊,既然不想回来,那就带上你的东西,以后都别再回来!”

“你家承桉哥、你家承桉哥……”

阁主咬着牙,怒气终于按压不住,猛地爆发出来。

“他那么好,那你跟他去睡啊!你还来我家干嘛?”

衣裳“啪”地落到灵愫的脸上。

该说不愧是老友么,连气话都能精准踩中她的雷点。

她早已没有自己的家了。

好像不论住在哪里,都是借住到了别人家里。

灵愫捡起衣裳,声音也低了下来:“是啊,这里是你家。”

她待阁主,有求于他或是撒娇时,叫他“哥”;公事公办时,叫他“阁主”。

只有极度气愤时,才会叫他的名字。

“岑青。”她如是说,“这么多年,我是把你当作了我的亲人,家人。可我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然还是个暂住你家的外人。”

她说:“你太让我伤心,也太让我失望。”

灵愫推开门,一手拿着那件衣裳,一手扯住蔡逯的手:“我们走。”

这里的确是阁主家,早先阁主就对她说过,这是他以后养老的院。

若换作平常,她根本不会胡思乱想那么多。可能还会说,你家就你家呗,咱俩谁跟谁啊,那是过命的交情,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她也相信,阁主也一定把她当作了家人。

可现在,恰是在容易令人多愁善感的深夜,恰是在她身心都很疲惫时,恰是在她真的很想跟人吵架时。

她一下就很难过,很气愤。

为什么阁主最近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事赶事,恰都赶在了一起。

她就这么走了,跟蔡逯一道。

走得匆忙,只拿了身衣裳,路上还觉得晦气,便把这身衣裳也给扔了。

然而正是因为走得太匆忙,夜色又浓重,所以她没看出,其实在屋里吵架时,阁主的神色就已经不对劲了。

但他一直撑着。

直到她摔门离去,他一下就软瘫在地。

他摸了摸前额,非常烫,发了高烧。

他浑身发冷,抖成个筛子。再加上心里难受,人就像被抽走了魂,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啊。 若不是马车走到半路又遇了个坎,易灵愫都不知回家的路要走得这般艰难。

蔡逯要把她送到易府门前,马车猛地一停,叫二人一头雾水。

掀开车帘,本想呵斥那不长眼色的俗人一通,这一见,原来竟是位熟人。

“你不回府里,拦我的车作甚?”蔡逯挑开车帘,问道。

凉风吹来,车夫又点了盏灯,才叫易灵愫看清了那拦车人。

长身瘦骨,眉眼间尽是肆意张扬。男郎看着要比蔡逯还要消瘦些,松松垮垮的圆领袍披着,腰间的系带歪扭缠着。不似蔡逯那般高深莫测,一见便是风流倜傥的才俊模样。笑意也比褚尧要真的多,瞧起来是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今晚想凑热闹的人都会去相国寺。我不似兄长那般有底气,连傍身的驴都跑了去,钱袋子也早被人偷去,今晚恐怕是只能走回去喽。这老远就瞧见这辆宝马香车,想着拦一下,不成想真的是兄长。”男郎灌着酒,眼神迷蒙,似是连蔡逯的脸都看不大清,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冒犯的话来。

话里透露着酒气,一时间氤氲不堪。

“蔡与孤,守好你的本分,不要忘了规矩。”蔡逯看见蔡昶晃着身就要走,出声提醒了一句。

哪知这句话叫蔡昶一瞬之间便清醒了大半,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窥见车中春色后,满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是……嫂嫂?”蔡昶靠在马身上,歪头晃着酒罐,朝被蔡逯仔细护在怀中的易灵愫眨了眨眼。

随即,蔡逯那轻鄙的轻笑声传来。那声嫂嫂尾声悠长上翘,只这一句,蔡逯便清楚了他的心思。

不等易灵愫回话,蔡逯便把车帘给拉了下来。

赶路的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又驶向路来。

长街大路通南北,蔡昶要如何回家,蔡逯并不关心。

“这位是蔡二哥么?”车内一片静默,易灵愫偏偏问了这句。趁着蔡逯分心,又赶忙窜了空子从蔡逯怀里跑了出来。坐在车内一隅,离他远远的。

“你很在意他么?”蔡逯伸手一勾,易灵愫便又坐到了他身边。

到底是岑夜,再凉快的晚夜也能叫相拥缠绵的人出层薄汗。易灵愫没回话,避开蔡逯锋利诡谲的眼神,拿着一方小帕,覆在蔡逯的额前。

“是因为慎庭哥哥,才想要去了解。”易灵愫往前倾着身,手压在蔡逯的衣袖之上,抬眸望着他。

车内一盏暖灯,恰好映在了易灵愫的眼眸中。眸中焰苗跳跃,陷在一片暖黄之中,话也动容。

“家弟不懂事,叫你看了笑话。”

果真如易灵愫所想,说到家事亲戚上去时,蔡逯便成了那位克制疏离的君子,恍若不欲把太多的人事说给她听,或是故意在隐瞒着什么事。

易灵愫觉着车内实在闷热,无意间舔了下唇,如愿瞧见蔡逯呼吸都难耐了几分。

“慕哥儿才是不成器的顽童,不好好读书,成天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易灵愫刚把帕子折起来收好,手便被蔡逯牵了起来。

蔡逯一素喜爱捏着她柔软的指腹,打着圈,甚至连那菩提珠都忘了盘。

“他才几岁?这般小的年纪看不出什么用功不用功的。少不经事就叫他去玩乐罢,之后再到学堂里好好读书,日后入国子监升太学上舍生,这读书生涯才算起步。”说到慕哥儿,蔡逯能想起的只是那个缠着易灵愫撒泼要抱的野孩子。说叫他好好读书,也是想叫慕哥儿离易灵愫远些。

易灵愫看破不说破,“慕哥儿不开窍,哪里是为官的料子?门第有了,应试又过不去。”

“这有何难?”蔡逯瞧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不过入个太学而已,我说他能入,他便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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