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22)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做什……唔……”

店铺与街景都被他们甩在身后,眼前风景不断变换,渐渐的,蔡逯的视线里只剩下她。

风从他的喉管吹进胸腔,涨涨的,闷闷的。他感到一股诡异的眩晕,恍若要不省人事,但手又被她稳稳扯住,身只会不断向她倾斜,不会栽倒。

等再一阵风袭来,他们止下了脚步,蔡逯嘴里被她塞进去半个炸油果。

另一半在她嘴里,她一边嚼着,一边朝摊主付钱。之后她折返回来,“忽然好想让你尝尝路边小吃的味道,所以就冒失带你跑了过来。承桉哥,你不会介意吧?”

蔡逯说没事。

她问炸油果味道如何。

其实并不如何,糖油混合,很腻。

但因是她喂给他的,他便觉得腻得刚刚好。

他说还不错,说罢解下一块玉佩,打赏似的扔到卖炸油果的摊主面前。

“我来付钱就好。”他说,“你还有什么想买的?随便提。”

灵愫只是笑,没再多说。

俩人慢悠悠地走着聊着,走到赁车地,见一堆壮汉车夫聚在棚下等接生意。

也许是干这一行有默认行规吧,这堆车夫穿着无臂汗衫,胳膊上纹着猛虎刺青,身材壮实,比土匪更像土匪。

车夫们本是在喝酒闲聊,瞟到俩人有意赁车,“嚯”地同时起身,一群人乌泱泱奔来。

灵愫与蔡逯飞快对视一眼。

“要不……还是别赁车了吧,走着去集市也行。”灵愫放心不下。

蔡逯也没见过这般阵仗,护住她,正想开口说行,那群车夫就已跑到俩人面前卖力吆喝。

“内城走不走!内城差一位!”

“东郊!东郊!随上随走,良心要价!”

“市集直达走大道无中转!包供暖!”

……

“还挺热情。”蔡逯犹豫着,准备从中选择一个比较可靠的车夫。

这一犹豫,他与灵愫之间便插进几个车夫,将俩人隔开。

这段时间里来赁车的仅仅只有他们俩,车夫一个比一个嗓门大,都想抢走这单生意。心一急,有人就开始动手动脚。

有个车夫扯住灵愫的衣袖,“姑娘别犹豫了,跟我走你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灵愫灵活逃脱:“不了大哥,我不需要,我朋友会来接我!”

哪想这车夫竟再次厚脸皮地扯住她,“你朋友都在我车上呢,别啰嗦了,上车就能走!”

匆忙拉扯间,灵愫只顾得把蔡逯拽来。

迷糊上了车,灵愫执着问车夫:“我朋友在哪儿?”

车夫:“姑娘,那都是揽客话,你还当真了……”

车夫把门关紧,站在车窗旁,朝看起来人傻钱多的蔡逯说话。

“小官人,单趟两百文,折返三百文。你跟你家娘子商量商量,点下头立马出发!”

灵愫一听,手握拳蓄势待发。身越过蔡逯,把脑袋挤进车窗。

“好黑心!别家都是单趟一百文,折返两百文。你这什么黑车,我们不坐了!”

眼看她与车夫就要隔空对骂,蔡逯赶紧摁住她,再掏出三两银锭,潇洒地扔出窗外,“喏,不用找了。”

他把车窗一关,低下头,脑里闪过“你家娘子”这四个字,傻傻地笑。

灵愫捶他一拳,“承桉哥,你拦我干什么?你没去外面赁过车所以你不懂,这些黑心车夫,拉人的时候比爹娘还热情,拉到客就开始宰,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越说越气,抬眼看,蔡逯却是沉浸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

灵愫揉了揉眼。她怎么在蔡逯脸上看到了一抹“娇羞”?一定是看错了。

这抹“娇羞”,在他脸上存在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俩人去集市买完锅回来,蔡逯才稍稍回过神。

灵愫说:“承桉哥,以后我砍价的时候,你不要拦。”

蔡逯点头说好。

她说承桉哥你不懂,这年头挣钱不容易,以后我挣俩你花仨,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蔡逯心情大好,弹她个脑崩,“小穷光蛋。”

看他神情恍惚,两腮发红,灵愫便知他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蔡逯忽然止住脚,“雍国夫人的嫡孙新任吏部侍郎,明晚会在留园办烧尾宴庆祝。”

他拍了拍她的肩,“你来当我的女伴,陪我赴宴。”

他在心里默念一遍“你家娘子”,转身回去时,脚步踉跄,喝醉酒似的。

你家娘子、你家娘子、你家娘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只有他们俩当事人在搞一些不好意思承认关系的小暧昧。

身后传来她热情的呼喊声,他听得满心感动。她可真关心他,她可真黏他。

蔡逯摆摆手,期待明天再见。

他好不听话。

灵愫心很累。

她喊了好几遍,让他“抬头看路”,然而蔡逯却跟没长眼似的,撞上一颗树,再撞,又撞……

不知道他头磕得疼不疼,反正听声音“咚咚”的,应该是挺疼。

*

就这样一路磕绊地回了府后,蔡逯才后知后觉地喊了声“疼”。好在没破相,他抹了点药膏就不再管。

这时参宴名单册已经送到了他手上,蔡逯一边快速浏览着参宴人员,一边亲自给他的小女友挑选参宴衣裳与首饰。

看到册上写着“褚尧”这个名字时,蔡逯挑首饰的动作顿了顿。

人是一种会竞争比较的高级动物,猫狗会比谁长得好看,比谁打架实力强,人也不例外。

在年轻一辈的贵胄圈里,蔡逯很少服谁,褚尧算其中一个。

俊美无俦,事业有成,洁身自好。

没有小姑娘会不喜欢褚尧这类男人。

蔡逯唤来小厮传话:“去跟雍国夫人禀一声,麻烦她把男女席的界限分得清晰一些。”

好确保褚尧与灵愫不会单纯碰上。

朋友妻,不可欺。

蔡逯心里起了点焦虑,他莫名提前设想了许多可能,想完又觉得那些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神经病。

他在心里骂自己。

褚尧是他的好兄弟,怎么可能会来撬他的墙脚啊?!

第18章 胡闹

烧尾宴。

这是灵愫第一次混进上流人物的社交圈。

教坊司的乐伎吹拉弹唱,乐音不绝;跳胡旋舞、折枝舞、筒裙舞的舞姬踮着脚转来转去,宴上以舞相属,主人先行,客人次之。

宴厅顶上是块琉璃藻井,数盏纹着花鸟的六角宫灯自藻井倾泻而下,灯光黄澄澄的,把人脸照得虚晃不清。

贵胄或笑或嗔,声音不聒噪,轻飘飘的,像隔了老远距离才传到耳里,听得不真切。

窗纱外是冷冽的月色,窗纱里却是一个如梦如幻、流光溢彩的极乐世界。

灵愫看他们,像看一群花蝴蝶起舞,各种高雅的脂粉味呛得她头晕,甚至令她难受得动了杀心。

好吵闹的一群疯猴子。

灵愫皱了皱眉。

但当蔡逯牵起她的手出场,她还是像从前那样,笑眯眯的,纯良无害。

蔡逯并没向大家介绍她是他的谁。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是未婚妻,不是外室小妾,他们之间是更隐秘暧昧的关系——情人。

蔡逯跟贵胄圈的年轻男女已经混得很熟了,简单领她与几个重要人物打过招呼后,就把她牵到了膳食区。

宴厅一角搁着一架长桌,桌上摆着各种金丝镶边的餐盘,盘里是甜水香饮子与各类精致小点心,供宴客自取。

蔡逯将一盏甜水递到她手里,在她垂首呷饮时,打量着她的装扮。

过去灵愫一向打扮得素气,是个家境穷酸的小姑娘。如今她鬓插珠钗,缭绫披身,姿态娴静,有大家风范。

赴宴的她,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一幅杰作。

只不过她看起来还是有些放不开,直往他怀里贴。

蔡逯虚虚环住她,“吏部侍郎是我的朋友,等会儿我要过去陪他说话。你自己一个人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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