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师尊解衣袍(2)

作者:红花莲子白花藕 阅读记录

孟君轲淡淡收回目光,不轻不重道:“战场上,只有大将军,没有帝姬。”

战场军营中理应用军衔职级相称,郭晖一口一个“帝姬”,本就是存了轻视的心思,故意恶心她呢。

到底是天潢贵胄,南魏天子捧在心尖上长大的独女,别的暂且不提,皇室威仪简直是刻在孟君轲骨子里。被她不轻不重看上这么一眼,郭晖竟有些诺诺不敢言。

只不过天色深重,将士们被折腾了许久,烟火烧得人心烦不已,没有规矩的新兵蛋子们不免小声嘀咕抱怨。

“这上头怎么想的啊,一会儿灭火一会儿浇油的,耍咱们玩呢?”

“谁知道啊,现在领头的可是帝姬,她的决策,谁敢说半个‘不’字?”

“呸!要我说,打仗就不该让娘们来!老老实实待在闺中绣花不好吗?”

“嘘!你不要命了!什么都敢说!”

虽然只是背后小声议论,但难免还是有只言片语传到郭晖这里。他心中瞬间充满了不屑,对着孟君轲不咸不淡道:“这北魏的贼子怕是不会出现了,将士们也颇有微词,这可如何是好?”面上倒是一副佯装焦急的样子,只是眼底全是些事不关己的奚落之意。

出乎意料的,孟君轲竟也没有反驳,她望向远处的万家灯火,沉吟片刻,突然惊悟道:“好计策!真是好计策!北魏声东击西虚晃一枪,将我们困于此处,现在只怕是他们的军队已经占据了魏国!”

只要南魏军队安于一隅不出手干预,魏国又岂是北魏的对手?魏国这块肥肉能存留至今,只不过是因为南魏和北魏两虎相争罢了!

若是论起来,南魏与北魏原先都是魏国的领地。大约六十年前,两个国家自魏国“叛乱”独立出来,自此之后,三国大大小小交锋不断,原本最为强盛的魏国几乎快被另外两个国家蚕食殆尽。如今的魏国,竟只剩下一座城池在南魏与北魏的夹缝中苟延残喘,被人戏称为“魏城”。

为了彻底拿下魏国,南魏与北魏的军队在城池外僵持已有一年有余。按理说南魏兵力强盛,兵士数量是北魏的三倍不止,北魏早该溃不成军。可北魏挂帅领军的二皇子拓跋禹,其骁勇善战广为人知,坊间称号“北魏战鹰”。南魏这边的将领换了一个又一个,粮草军械源源不断地运来,却无论如何都寸步难进。

大家甚至怀疑南魏的天子是不是被气得失去神智,才派了帝姬前来挂帅——南魏尚武,就算帝姬武学天赋世人皆知,但这毕竟是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女娃娃呀!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对上那有勇有谋的拓跋禹都无计可施,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帝姬?

这下好了,原先只是僵持不下,如今帝姬一来,人家拓跋禹直接率军将魏国给占了!

南魏整整十万大军驻守于此,若魏国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被夺了去,那可真是奇耻大辱!众人又岂可忍下这口气?

孟君轲一马当先,率领千军万马急速向魏国城门逼近,溅起的飘雪与尘土漫天弥漫、遮云蔽月,即便是寒冬腊月众人却汗流浃背仿若三伏天。

尽管只有百里地之距,战马仍是累到嘶鸣,南魏的将士们几乎是铆足了劲在冲刺,才没有被孟君轲甩出远远一大截。

自漆黑寂静的山里一路狂奔而来,终于!目力所及之处看到连成片的橘黄色圆点,那是万家灯火的光亮——他们快要到魏国的城门了!

那橘黄色在所有人眸中逐渐放大,将士们只觉得心跳如擂——快了!马上他们就要兵临城下了!他们背井离乡在外驻扎一年多难见妻儿,为的就是要将魏国一举拿下,好生博个功名!

明明方才还气喘吁吁,但此时此刻将士们浑身的血液仿若都在燃烧,他们眼中的光亮比那灯火更盛,却又在彻底看清城墙那一刻骤然熄灭,从头到脚仿佛被埋进满天冰雪里——魏国的城门之上,早已插满了北魏的旗帜。

魏国,已经被北魏收入囊中了。

城内并没有传来打杀的声音,若非魏国投降,那便是北魏已然彻底降服了一城百姓。无论如何,这一场仗,都是南魏败了。

郭晖偷瞥向孟君轲,只见她毫无慌乱之色,面无表情盯着城墙上的旗帜,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可惜了,他心中暗叹,此等临危不惧的气度,若是个男儿必有大作为。只是圣上近来怕是老糊涂了,竟然大有将孟君轲培养成接班人的意思,南魏女子地位虽与男子比肩,却也断然没有母鸡司晨的道理!否则,国必大乱呐!

他上前一步,“大将军,魏国已失,我们下一步……”他顿了顿道:“拓跋宏那小子贼精得很,在城外我们都奈何不了他,如今被他占据了魏国,更是有如蛟龙入海、猛虎归山,末将建议还是从长计议。”话里话外,竟都是将魏国拱手相让的意思。

孟君轲半眯眼眸,瞳色极淡,似笑非笑道:“此仗败了,圣上不一定舍得罚我,但其余将领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尤其是那暗中毁了炮火的人,处以极刑都不为过!你说是不是,车骑将军?”

郭晖被她看得身子莫名一震,下意识辩解道:“这炮……是、是因为前几日一直在下雪,被雪水浸了才……”

解释到一半,他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恼怒:自己怕这个小女娃作甚!战场之上天灾人祸难以避免,运输保管炮火又不是他的职责,难不成还能查到自己头上?

孟君轲也懒得听他解释,她轻轻将手指贴在唇中,“嘘,别说话。”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上空。

这种轻视的态度令郭晖恼怒更盛,他刚想要气急败坏说些什么,却倏然听到接连的几声“咻!”“砰!”,紧接着,地面上被踩成泥的雪水被照应着变了颜色。

三色的烟火骤然在头顶绽放,璀璨夺目、绚烂至极。

众人先是被这炫目的烟花夺了心神,才后知后觉道:魏国人竟然还有心情放烟花?

北魏和南魏的大军在城池外驻扎一年有余,魏国众人早已从战战兢兢变为习以为常。大家甚至开始私下押注南魏和北魏谁的胜算更大些,毕竟以前被攻占的那些魏国领土,除了钱财会被搜刮一空,百姓几乎不会有任何伤亡——往上数几十年,大家都是血亲同胞嘛!

去年除夕之时,魏民还如惊弓之鸟闭门不出,今年甚至都敢出门放烟花了。

可即便如此,魏国刚刚可是彻底亡国了呀!倒也不至于兴高采烈到放如此绚烂的烟花吧?难不成是北魏狗贼在示威庆祝?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孟君轲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她双眸紧盯面前的城门,微挑的剑眉写满了志在必得。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城门缓缓打开了。

副将李武身骑战马飞掣而来,直至狂奔到孟君轲面前,堪堪勒住战马,便迫不及待一个翻身跪于地面,双手高举,声音洪亮道:“末将幸不辱命!此乃魏国的降书!”

郭晖面色僵硬地看着这一切,似乎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

孟君轲嘴角的笑容彻底勾起,她并没有去接李武手中的降书,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北魏的军旗给我撤了,换成咱们的,实在看着碍眼。”然后又问道:“拓跋禹呢?”

“陈瑾率所有精锐,围剿其于城东。北魏所剩兵力无几,但拓跋禹太过难缠,仍在负隅顽抗。”

几缕战意在孟君轲眼中燃起,她饶有兴致道:“北魏战鹰,倒是名不虚传。只可惜,他今日遇到熬鹰人了!本帅这就亲自会会他!”

南魏大军浩浩荡荡进了城,孟君轲一骑绝尘,单枪匹马飞踏向东,果不其然看到仍在鏖战的两路人马。

明明所有人都身着厚重铠甲、她亦从未同北魏二皇子打过照面,但孟君轲还是在一片混乱中一眼就认出了拓跋禹——不是因为挺拔高大的身形,也不是因为那以一敌十的精湛武艺,而是他那猛禽般的气场实在太过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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