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师尊解衣袍(6)

作者:红花莲子白花藕 阅读记录

陈瑾一把捏住都尉的手腕,沉声道:“让她讲。”

一刻钟后。

小兵急忙忙冲进主账,见到软塌之上被五花大绑的男人,他大脑短暂空白了一刻,但“大将军帐中藏了一个男人”这消息,显然没有自己要禀报的事情更重要,他立即将目光收回,火急火燎道:“将军!城东恐有哗变!”

闻言,孟君轲立刻看向拓跋禹,下意识觉得是他在捣鬼。不过情况紧急,她无暇与他清算,只得快马加鞭向城东赶去。

也不知是否巧合,她赶到时,郭晖也恰好赶到。

士兵们乱糟糟围在一起,推推搡搡、群情激奋,将本就狭窄的巷子挤得水泄不通,孟君轲一时间甚至无法判断聚集了多少人,甚至没能看到处于漩涡中心的陈瑾。

还是陈瑾眼尖率先发现了她,大声呵道:“大将军在此,尔等还不噤声!”

但此时这些将士们气血上涌,哪里还能听得进陈副将在喊些什么,依旧吵嚷个不停。

孟君轲倒也不曾动怒,她环视一周,大步向前,然后抽刀狠狠劈向墙檐!

——轰的一声,整面墙壁应声而倒,一时间尘土飞扬,呛得人直蹙眉头,狭窄的巷子瞬间宽阔了不少。

这声巨响盖过了所有叫嚷,众人纷纷回头,见到持刀而立的孟君轲,这才如梦初醒,跪下行礼:“大将军!”

孟君轲瞥向陈瑾,“陈副将,你来解释一下。”

陈瑾瞪着赤红的双眼,指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将士,强抑着心中的悲愤道:“禀将军,此人罔顾军法□□妇女,末将本欲以军法处置,但军中为他求情者众……”

陈瑾话未说完,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激愤道:“此役张都尉居功甚伟,若是仅因这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便被处死,我等不服!”

“是啊!魏国都亡了,说不准是那女子看中咱们兄弟前途无量,攀龙附凤主动委身于都尉!”

“格老子的!弟兄们日日夜夜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的不就是打了胜仗之后有数不清的金银和女人享用?!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打了胜仗,睡个女人还要被砍头?这仗打得真他妈窝囊!”

几乎是瞬间,孟君轲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她第一反应却并不是担忧如何控制事态,而是望向默不作声的陈瑾。

陈瑾自幼丧父,她娘独自一人将她拉扯长大本就不易。但更糟糕的是,那妇人外形清丽却无娘家仗势,被街坊们编排也就罢了,就连夫家叔伯都敢觊觎轻视她。

年幼的陈瑾亲手拿菜刀捅死了大伯——因为她亲眼看着大伯借着酒气将娘亲压在身下欺辱。

是以,对于这类事情,她反应向来应激。前几年她甚至当街砍掉了礼部尚书之子两根手指,只因那纨绔轻薄于街头的卖花姑娘——即使她与这姑娘素不相识。若非孟君轲出面,此事恐不能善了。

若是按照陈瑾以往的性格,哪怕将自己仕途断送,这都尉也早该身首异处。但此时此刻,被欺辱那女子尚且双目空洞靠在一旁,这都尉却毫发无伤,只是双手反剪跪在地上,反倒是陈瑾被逼得骑虎难下——帝姬初掌军权,她若是不管不顾砍了这都尉,届时寒了众将士的心引起哗变,自己又如何能对得起帝姬的提携之恩?可她若是放了这都尉,帝姬威信何在?

就在这僵持之际,壁上观了许久的郭晖终于上前,他不紧不慢悠然道:“军令如山不可废,军法如铁不可违,张都尉此行确实难以饶恕。”

紧接着,他又作揖朝孟君轲请示道:“军中自该从严执法,只是法大于情却不可无情。且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即便真的是张都尉一时头脑发昏惊扰了良女,按南魏律法亦罪不至此。不若大将军就依照南魏律令秉公执法,毕竟军心所向,总不好寒了所有将士的心?”话里话外都是要高拿轻放的意思。

他面上姿态很是恭敬,然而,礼数周全却难掩轻蔑,甚至洋洋自得觉得给足了这位年少帝姬面子——若是这黄毛丫头不顺着自己递过去的台阶下来,那便是她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了。

似乎在场所有男子都觉得,欺辱一个良家女子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弟兄们拼死拼活征战沙场,打了胜仗之后烧杀抢掠本就是军营里自古流传的规矩——毕竟将士们日夜杀伐,若是不寻个出口发泄一下压抑许久的恐惧与欲望,迟早会捅出更大的篓子来。

更何况,那张都尉战功累累,又岂会因此等小事丢了性命?若不是这陈副将多管闲事,事情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么?

孟君轲环视一周,她的目光看向那绝望无助的老妪,看向老妪怀中衣不蔽体的女儿,看向这对母女脚边只敢小声哭嚎的稚童,再看向悲愤难捱的陈瑾——最后,看向有恃无恐的张都尉,看向在场乌泱泱的士兵,那些团结一致的、仿佛天然高人一等的、自然而然便站在这几个女子对立面的男子们。

天色渐沉,似乎有下雨的征兆,鼻息间也多了几分沉重的潮意。

孟君轲抬头,入目之处阴云密布,灰蒙蒙的天际仿佛就在众人头顶几丈远的地方。

南魏帝姬自幼身处高位,哪怕是手握实权的世家子弟在她面前都不得不伏低做小,就连今上都戏称自己这个恣意妄为的女儿是“南魏第一纨绔”。

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压抑到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啪——是雨水滴落的声音。

零星的雨滴砸在烽烟四起的土地之上,这是魏国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雨。

那一瞬间,隔着盔甲,孟君轲竟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水滴重若千钧。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衣不蔽体的女子,缓慢而又有力。

“站起来。”

祖孙三人惊恐不解地望着她。许是不敢得罪她,那女子抖着双腿,颤颤巍巍起身。

孟君轲自己的长刀太过沉重,寻常男子握起来都不免吃力,因此她利落地抽出陈瑾的随身佩剑,递向那女子,“握住它。”

在战场上吸足了煞气的剑刃锋芒毕露,这次,无人敢动。

“我说,握住它。”孟君轲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

女子怔愣愣接过剑柄,她娘亲在一旁放声大哭:“将军!将军!我们不要大人们做主了!求您放过我女儿吧!她虽贞洁有损,却也罪不至死啊!”

就连郭晖也是一阵怔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向那老妪安抚道:“若你女儿真能洁身自好,全了气节,我等定会为她兴牌建坊……”

他话音未落,只见孟君轲猛地握住那女子的手,毫不留情一剑斩向张都尉!

瞬息之间,刚刚还有恃无恐的男子便身首异处,头颅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瞪圆的双眼昭示着他至死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滚烫的鲜血飞溅了郭晖一脸。

霎时间,雨水连成线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雨势之大,甚至给人一种头顶天空彻底塌陷的错觉。

第4章 谈判

滚烫的鲜血浸泡在冰凉的雨水中,瞬间便泅染了一大片。尸身倒在地上,很快就变得冷冰冰的。

在场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呆,皆难以置信地望向孟君轲,甚至还有人被吓到下意识后退半步——明明都是见惯了杀伐之人,却不知为何还是为大将军气势所摄。

孟君轲干脆利落松开那女子的手,手执长刀毫不留念削向自己的发髻——猛烈的刀风连带着发带一起斩断,湿透的青丝落下,原本过腰的长发立刻变得参差不齐,七零八落悬挂于肩膀之上。

“古有削发明志,今有本帅削发赔罪!一罪告苍生,未能保百姓不受侵扰,是为食言;二罪告尔等,治军不严方出此乱,是为不贤;三罪告双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之毁之是为不孝!”所言所语震耳发聩,穿透瓢泼大雨狠狠砸进众人心里,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刚刚还在吵嚷闹事的士兵们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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