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22)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奴才的主子啊,您身上本来就有伤,太医们还能瞧出来您病势好了些?大不了劳驾您装一装也成,何苦这样生生挨着。”梁进急得浑身冒汗,恨不能冒着砍头的危险给他灌进嘴里。

他仍旧无动于衷,所有的执拗都用在这上头了,他惯会折磨自己,可他的身子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于是梁进又苦口婆心地相劝:“您这样能把姜姑娘弄进宫又如何,难不成真要她天天守着伺候您?”

皇帝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惨白的面容上多了些神气儿,他没有辩驳,只是抬眼看着药碗。

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彻底背过面去,那碗药他最后也没喝,说不明白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大抵是一种安慰吧,他对自己能如此狠得下心,老天哪还能不给他成事的机会。

太后已经在寿宁宫等候良久,她一向松心,等赶上真正危及到她的事情时,彻底坐不住了,底下人准备多少可人的玩意儿,她瞧后都兴致缺缺,偎在榻上只管拨弄她手上的玉镯,那玉镯戴的太久,被作养地透着水光。

说起来,她没有什么智谋,入了宫跟满宫的妃嫔争斗,一直落得下风,仅凭着身份得到先帝的几回眷念,至今将近二十年,并没有太多长进,还停留在斗斗心机的时候,最后依靠着亲侄子的“提携”,合手扶持皇帝登基,顺势升做了说一不二的太后。

侍从来通报摄政王和皇上已经到京城了,她黯淡的目光才有了些光彩,忙嘱咐道:“快去,去摘星楼请守鸣道长来。”

近来守鸣道长常来太后宫中,那侍从听她再次传召已经习以为常,随口应了是,一路小跑着往摘星楼去。

所谓的摘星楼,是先帝特意请能人巧匠所造,原本为留给自己修养,后来机缘巧合与一位道士相识。那道士接连说中他心中担忧之事,甚至预言北处有贼寇意欲造反,先帝出征时召他随行,每每交锋前向他问卜,皆言必有中。

待贼寇平定后他不辞而别,先帝惜才,跃马扬鞭直追二十多里,苦劝他留在宫中,赐其封号“守鸣”,特许摘星楼为他所用,且不受宫规所限。

后守鸣长居摘星楼,自先帝过世,鲜少再言世事,即使宫中贵人相传,也以闭关之名推脱,可就在昨日清晓,他突然命弟子传信给太后道皇帝在屏山有难,他已寻到破解之法。

太后惊骇不已,忙召他问明白情由,又命人速速赶往屏山提醒皇帝,没承想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小半个时辰,守鸣道长便被那侍从领了过来,寒冬腊月的天儿,他只着单薄的麻布长袍,腰间没有任何束缚,胡须尽白,鹤发满头,仅用木簪挽成道髻,脸上不见一丝皱纹,身姿挺拔,步履更是轻盈有力,瞧不出究竟多大年纪。

随着他走入殿内,带进一阵浓厚的檀香,夹杂着丸药的气味,他双手合抱,躬身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守鸣道长来了。”太后让他在自己跟前坐下,语气颇为惊奇:“真是叫你说准了,昨日本宫派人去屏山,皇上果真像你说的那般除出了差池。”

守鸣道长捋一把鬓角的长髯,神情自若。

太后仍有些难以置信,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不确定地问道:“皇帝以后果真重病缠身,命途……”

早死的话大逆不道,不敢直说出口,守鸣道长却没有那些忌讳,坦言道:“气数将近,勉力可求一线生机。”

太后胆战心摇,沉思良久后惶惶道:“皇上和摄政王已经入京,待他们回宫,再说说你的破解之法。”

第17章

正说着,两人姗姗来迟,皇帝经过一路奔波,白璧无瑕的脸已然透出青灰来,微张着嘴呼吸急促,连带着双目也失去神采,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赵太医紧随其后,战战兢兢的守着皇帝,他早说以皇帝的伤势硬扛着回京万万不妥,奈何摄政王一意孤行,容不得他们有异言。

进殿行个礼的精力,皇帝都有些撑不住,紧皱着眉头咳嗽起来,他身上带伤,稍稍咳嗽就会牵扯伤口,于是浑身又疼痛难忍,一来一回,甚至直不起身来。

“怎么弄得这样严重?快,快将皇上扶到内殿。”太后忙迎上去,取掉护甲亲自扶他倚到榻上,厉声斥责侍从:“还不快去把太医们都请过来,赶紧商讨着给皇上医治。”

“朕没事儿。”皇帝慢慢缓过来,庆幸地冲她笑笑。

太后抬手用丝帕为他拭去额头和鼻间薄汗,转头又叫守鸣道长,“你来给皇上瞧瞧。”

守鸣道长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从容应道:“贫道不会瞧病,且皇上此遭不过是个小磨难,真正的急症在后头。”

太后还未来得及回应,裴瞬率先开口:“这位便是守鸣道长?”

他对守鸣早有耳闻,还是听他父亲有次随先帝平定逆贼回来时说过,有一道士神机妙算,实非等闲之辈。

“正是贫道。”守鸣拱手致意,定睛端量他的眉眼口鼻,仿佛能从中窥得天机。

他的神态落在裴瞬眼中,转头将整张脸端端正正的展现在他眼前,问道:“道长能看出什么?”

守鸣微微一笑,“无所执,则无所失,王爷执着于亲缘,只怕将来不得其所。”

他一不说权势,二不说裴瞬的双腿,只扯出个亲缘来,众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猜忌。

裴瞬却脸色微变,眼角眉梢皆是冷凝的寒气,第一回 有人戳中他的心结,叫他霎时间难以掌控自己的情绪,原本并不相信占算的人,这会儿不得不重新审视,半眯着双眸看向守鸣。

两人无声的“对峙”,守鸣的眼睛格外明澈,他望进去,在其中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所有神态。

今日的重点不在于此,太后打断他们:“守鸣道长用来救皇上的破解之法呢,说与他们听听。”

守鸣收回目光,朝上一拜,“皇上八字中五行生克,水弱金强,注定病疾缠身。最快的破解之法,贫道于冬节正午设坛作法,由四十九人环跪道坛祈福,法事后在皇帝殿内点七星灯,四十九人守在殿外为皇上添油守灯,若十二日后灯一直未灭,皇上或可消灾解厄。”

“那四十九人可有要求?”太后又问。

“子月、戌时、壬辰、癸巳,方位则在北中,务必要在冬节正午前将人寻齐。”守鸣说明生辰与方位,便不肯再多言,顺带抬手做出止住的动作,示意众人也不必多问。

太后与裴瞬暗暗对视一眼,了然彼此的意思,正歇息的皇帝突然出声反对:“子不语……怪力乱神,患病自有太医诊治,何以用得上黄白之术?”

他半支起身子艰难地喘.息,说句完整的话已经耗尽气力,再次被迫躺回榻上。

“皇上别急。”太后为他顺气,低声相劝:“还没应下呢,咱们商议后再决定。”

守鸣受他质疑,依旧不悲不喜,淡声道:“太后、皇上和王爷若是相信贫道,命人知会贫道准备设坛便是。”

话罢他请辞却行往外走,临到殿门之时,最后望帐内皇帝一眼。

眼见他病骨支离、气息奄奄,暗道这位皇帝的心计比之先帝更甚,连狠心都更胜一筹,想想那日皇帝前来摘星楼,提出想让与他八字相合之人进宫,以便为他祈福更改命途。

他当时只当皇帝道听途说,抬声反驳:“不知皇上在哪里听到此种说法,八字相合之人相处,的确会对彼此都有裨益,但要说单靠祈福为另一人改命,简直是无稽之谈。”

皇帝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语气不起任何波澜,“道法千变万化,守鸣道长不如再仔细想想?”

他自认并非道法上乘之人,修行时也有遗漏之处,可此种说法不必深思便知断断不可能,修道并非能解万事。

他还欲争辩,随即皇帝身边的侍从便领进一对妇孺,妇人衣着简朴,难掩端丽之色,稚子依偎在她身旁,晶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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