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39)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裴瞬冷笑不止,“魏大人的话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你若真有本事荡尽贼寇,也不致苦守多年。”

魏作章脸色微变,强撑起仅剩的傲气,挺直了脊背,“荡不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若我只是被斩杀,岂不是浪费。”

皇帝缓缓摇头,并未动摇,“我朝多的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少你一个可不算少,该死之人如何死都不算浪费。”

“话虽如此,但我自觉除了我,只剩裴良有把握守在悬北关。”魏作章梗着脖子争辩,原本以他的本事和地位,一时失职死些人不算什么,所以他敢欺瞒周家的人,若不是摄政王横插一脚,将此事捅到明面上,周敛之死的真相都不至于传到京城来。

都知道悬北关局势和朝中武将状况,他说得的确属实,若是旁人能顶上还则罢了,偏偏裴良是裴瞬的亲信,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裴良手中的行越军,是裴瞬能除掉先帝,扶持皇帝上位的倚仗,又如何舍得派去悬北关?

“莫非我朝中没有旁人了?”皇帝望向裴瞬,等着他做决断。

裴瞬并不吭声,隐隐觉得今日商议之事分明是圈套,若是将魏作章交给自己,裴良势必要去悬北关,虽不致出现大差错,但到底是相当于失去左膀右臂;可若是将魏作章送回去,他又如何向林同裳和林老夫人交代?原本还盼着有魏作章在手,或许可以让林同裳想起些过往。

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他一时下不定决心。

皇帝只等着这一刻,故作无意地往内殿观望一眼,接下来裴瞬的选择关乎着里头的人,更关乎着他。

他有意挑起事端,缓缓道:“朕觉得魏作章说得也不全无道理,既然他已决心要领兵出击,若真能荡尽贼寇,且记他一功,留下他的性命,若是不能,也算是物尽其用。”

魏作章还欲附和,却被裴瞬打断,他最瞧不上皇帝这副怯懦模样,连带着语气都讥讽起来,“皇上要接着用一个罪人?只怕死在悬北关的人英魂不安。”

皇帝无动于衷,眉眼间甚至带上些笑意,“既如此,那摄政王便是已经决定,处置了魏作章,令裴良顶在悬北关?”

“皇上。”魏作章小声求饶,意图叫他记起两人适才的约定,他在摄政王来之前,说过只要自己按他说得做,他便会尽力保住自己的。

裴瞬终于确定自己掉入圈套之中,他微眯起眼乜着皇帝,“皇上究竟是何意思?”

皇帝迎上他的目光,“朕是什么意思,摄政王还不明白吗?”

彼此目光交汇,一切都已经明了,往日刻意维持的平衡在此时突然、毫无征兆的被打破。

裴瞬仍有些不可置信,不明白他要与自己抗衡的底气何来,幸好他早有换一位皇帝的准备,且皇帝身后没有任何依靠,倒不致慌乱,反而还愈受激使,他能推倒一位皇帝,就能推倒第二位,即使没有行越军。

他推动轮椅走向皇帝,在距离他三四步的距离处停下,仍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我自会让裴良去悬北关,皇上可以将魏作章交由我处置了吗?”

“那是自然。”皇帝抬声叫梁进,“命人亲自将魏作章押到王府,由摄政王处置。”

一句话便决定了魏作章的下场,他一时反应不及还有些愣怔,等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才觉得恐惧,惶然往皇帝的方向挣扎,嘴中不住求救:“皇上救我,皇上,我身上还有……还有舆图。”

皇帝连看都不看一眼,“既有摄政王许诺,哪里还用得上所谓的舆图,去吧,这样也算死得其所。”

他算是彻底与裴瞬撕开脸,连装都不再装了,敛起面上惯有的温和,显露出深藏的野心来,曼声道:“今日之后谁生谁死,且看个人的造化吧,摄政王说呢?”

原不该是这个时候袒露一切的,可是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他一步步筹划了,他等了那样久,不就是在等今日之后。

裴瞬慢慢颔首,他当初的那句随口之言竟成了真,羔羊果真是豺狼,不过不要紧,他会让豺狼伸不出爪子来。

皇帝还惦念着殿内的姜涟,理应趁着这个时候叫她死心,又问:“摄政王为了一个林姑娘,舍出自己的得力干将,值得吗?”

裴瞬面无波澜,“皇上以为,没有行越军,你就能赢?”

皇帝连声说不,“我只是没想到摄政王是痴情之人,多年仍不忘旧情,只是可惜了朕那老师的长女,跟随你两年不得名分,现下还要与旁人相争。”

他仍为姜涟留有余地,未将两人之间的接触吐露出来。

裴瞬听他提起姜涟,神色这才有了变化,“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说起来,她是我王府里的人,虽现在宫中为皇上祈福,倒不影响我见她吧?请皇上允我见她一面。”

皇帝并不阻拦,“好啊,你尽可去她住的宫殿。”

第32章

明明人就在兴和殿内,皇帝却直言让裴瞬到她住的宫殿去见,姜涟在内殿听着,只怕要露底儿,等裴瞬甫一离开,再顾不上听见的种种,匆匆忙忙便要回去。

“慌什么呢?”皇帝拦住她,适才毫无顾忌的对峙让他酣畅淋漓,从最开始谋划到此刻,忍耐那样久,今儿是第一遭昂首直言,不知将来会如何,但这会儿的意气风发掩不住,流露到脸上,一扫往日的羸弱。

他看她神色仓皇,不由轻叹,带着怜惜,“何须急着回去见他,他已经彻底舍弃你了,不是吗?”

这话直戳人心窝子,姜涟终于领会他说的那场好戏,原来是叫她亲耳听到,裴瞬为了林姑娘,连自己的左膀右臂都敢斩断,而她自己呢,连救她亲弟弟都要另求他人。

她在王府的处境在这场好戏中全然展露,一并揭开的还有她可怜的自尊,她明白皇帝的用意在于让她看清,可她觉得难堪,为此不得不佯装满不在乎,“我知道,王爷与林姑娘自幼的情意,旁人不能相比,我也未曾动过别样的心思,他们之间的事情对于我都算不得什么,无论如何,此时我不该在你宫中,若是被旁人知道,总归是不好的。”

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可那双黯淡无光的双眸出卖了她。

“何必口是心非。”皇帝直直地盯着她,意图让她的落寞无处遁形,待寻到那丝被舍弃的神伤,恍然明白过来,“你对他是有情的?”

姜涟自己都觉得震骇,她感念裴瞬的救命之恩,感念他给她机会毒杀仇敌,心甘情愿长长久久守在他跟前,容忍他的无怒无常,这些她都只当是出于自己的感激,从未往情意上靠拢,经此发问竟生出茫然,因为除了感激,她还会为他的柔情动摇,为他和林姑娘的亲密不悦。

她有种尘封的心事被戳破的慌乱,端正的腰背霎时垮落下来,不知该说什么。

无言已经是最直接的回应,皇帝收回目光,刚因“宣战”而燃起的斗志落得溃败,是他自作多情,真当她是身不由己,若她身处王府是无奈之举,他尚可为之一搏,若她心中有情,那他又是何必。

他缓了口气儿,垂首掩藏自己的失意,摆摆手说去吧,“叫梁进领你走后殿那条路,那里近些,兴许还能比他们早到。”

姜涟谢过恩,嘴唇张合间还想再说什么,到底是不曾说出口,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情爱不在她的顾念之中,既有林姑娘,她绝不能留在王府,让自己本就不算舒心的日子再被妒恨和不甘塞满。

一路疾步快行,赶回王府时裴瞬他们果然还未到,同住的几个人对她的来去无动于衷,照旧忙着手中的事儿。

她强迫自己沉静下来,细细思索在兴和殿听到的话,除了裴瞬对林姑娘的在所不惜,还有他与皇帝之间的交锋,大约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皇帝暗藏心计,他那样自恃运筹帷幄的人,哪里容得下旁人别有用心,只怕朝堂要震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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