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41)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裴瞬不曾听出她话中机窍,只当她还是执意要离开王府,既然说不通,也不再多言,直接将人带回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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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和殿外的太监们正在清运积雪,昨儿下了一天一夜,晨间扫过堆在外头,经日光一晒缓缓消融,弄得到处皆是水渍,砖路也变得格外湿滑,若是哪位贵人不慎跌倒,受难的还是他们底下人,索性尽早弄干净。

有几个小太监躲懒,不愿卖力气,一味拿着扫帚清扫本就干净的砖缝,正巧被梁进抓住。

他一甩拂尘,指着他们的鼻子斥责:“咱家瞧瞧是谁想要讨板子。”

一句话闹得他们心惊胆战,不敢再敷衍,纷纷跑去搭手推车。

梁进又教训过几句,捧着热茶进殿奉给皇帝,他在案前已经呆坐近一个时辰,手中拿着那本《幼学》,一直没挪动过,底下人进进出出送过好几回东西,始终没引起他的兴趣。

“主子,坐了半晌了,起来动动吧,晚会儿您还得再坐到七星灯那儿,只怕身子要吃不消的。”梁进好生相劝。

皇帝终于搁下手中的书,接过热茶轻抿一口,方问道:“摄政王出宫了?”

梁进给他收拾书案,“还未出宫,从姜姑娘那儿出来便去了太后宫中,这会儿还在呢。”

这是意料之中,皇帝没有太多反应,淡淡道:“他们姑侄兴许正在商议如何除掉朕呢。”

说着,他自顾自地叹息,“忍了这样久,原不该在今日坦露一切的,可天不遂人愿,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他没有过多担忧,今日之举为得是叫姜涟看清摄政王,目的达成,别的都算不得什么,况且早晚坦露都是同样的结果。

“姜姑娘那儿主子如何打算?”梁进亲自将她送回,知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为他家主子惋惜,又不免为此担忧,“姜姑娘与摄政王到底是情非泛泛,会不会因此坏了主子的大事?”

皇帝蹙眉不悦,“朕谋事,不就是为了她,又谈何坏事?”

梁进不能完全领会他的行径,只是觉得不值得,“主子已经走到今日这一步,又何必局限于此,姜姑娘或许早已经不是幼时的姜姑娘了,她陪在摄政王身边那么久,主子心中难道没有芥蒂?”

太监不算真男人,可心里却与男人无异,寻常男人如何能容忍幼时之梦,陪在旁人跟前?

皇帝明白梁进话中深意,但他从来将此事放在心上,也容不得旁人因此轻视她,他脸色微变,柔润的棱角染上凌厉,“当初先帝下令,一夜之间斩杀姜家满门,她没有任何依靠,能捡回条性命已是大幸,生死跟前,不论其它,朕甚至还觉得庆幸,她能舍弃一切自保。”

第34章

人心易变,何况是在皇宫之中,梁进年岁不大,但自进宫至今十几载,也算是见过各式各样的贵人,没碰上过眼前这样的痴情主儿,暗暗为他叹息,可转念再想,若非他情深义重,又哪来这么多愿意为他尽忠的人。

一腔真心原比权势富贵来得贵重,梁进将那本《幼学》小心翼翼地搁在书案最上头,应和道:“主子所言极是,姜姑娘能保住性命已非易事,奴才说的话太不合时宜。”

皇帝摆摆手,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抬头再望一眼书案,神色愈发黯然:“原本今日之前,朕从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怀疑过,可知晓她对摄政王有情,倒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了。”

若他们是两情相悦,他没有半点争夺的意义,可偏偏摄政王未将她放在顶重要的位置,在她之上,还装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他替她不甘心,意图将她拉离深潭,但她似乎甘之如饴。

她之于自己,摄政王之于她,若是同样的感受,他尚且不舍就此放弃,又如何能奢望她能放弃摄政王。

“主子一向睿智,怎么到姜姑娘这倒糊涂了?”梁进掖着手笑道:“主子适才不也说了,姜姑娘那时候没有任何依靠,家里人又都遭了难,此时有人站出来救她性命,这样雪中送炭的行径,姜姑娘必然心生感激,且不说现下摄政王待她如何,当初却是实实在在为她跪求到先帝跟前的,两人又日日相处,任谁都难免动心。”

皇帝当局者迷,只顾着想她对摄政王的心意,却未深究其中这层缘由。

梁进愈说愈起兴,弓着身子凑到他跟前,耐心地开解,“摄政王比主子多的不就是时机,可主子有的摄政王却没有,您与姜姑娘自幼相识,彼此是相知的,姜姑娘信任您,不若不会求您救她弟弟,而且您对姜姑娘的真心,奴才都为之敬佩,将来时日还长,慢慢的,前头又有摄政王做比,何愁姜姑娘不动摇?”

这番话说得在理,且皇帝虽迟疑却未动放弃的心思,此时最需要的,正是旁人的认可,他细细思索,面上阴霾顿时扫去大半,她对摄政王动心实属人之常情,既然摄政王不珍惜,便是给了他机会,让他还能将她拽回自己身边。

离祈福结束还有八日,他还有太多可以周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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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瞬径直前往寿宁宫,他面有愠色,满腔皆是尽力压制的怒火,一是为姜涟意图离开王府,二是为皇帝坦露野心,当初他们选择扶持皇帝,是由太后亲口保荐,如今生出事端,也该知会她。

承安愈发谨小慎微,适才他在门外听到几句两人的争执,知道姜姑娘起了离开王府的心思,又因为她近些日子呆在宫中,不得不多了些联想,他反复斟酌,到底是忍不住开口:“王爷,属下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告知王爷?”

裴瞬最厌烦旁人这样的试探,语气不耐地问何事。

“属下也只是心有疑虑,若是多想了,求王爷莫要降罪。”承安提前说明状况,回禀道:“前些日子姜姑娘进宫,承乐才得知她与皇帝有些渊源,便告知了属下一件在屏山发生的事儿,原本属下并未放在心上,可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告知王爷。”

提起姜涟和皇帝,他的兴致才被勾起,回过身来睨他一眼,“说来听听。”

承安俯下身子压低声音:“承乐说初到屏山时,姜姑娘感激他一路照料,让她的侍女给他送过点心,但那点心不慎沾了乌头,弄得他呕吐不止,甚至还昏睡过去,正赶上您命他去给皇上送那把燕尾弓,他怕耽搁,最后将此事交托给了姜姑娘。”

裴瞬抓住他话中重要之处,反问道:“燕尾弓最后是谁送过去的?”

承安摇摇头,“不知是谁送的,但是承乐说那日事事都过于巧合,叫人不能不多想,可此事到底是他失职,因为怕您怪罪,所以一直不曾提起过。”

只凭巧合,不能获知真相究竟如何,裴瞬不愿随意将罪责安到她身上,耐着性子嘱咐:“随咱们去屏山侍候的,也不过几十人,等晚些时候出了宫,挨个去查,那把燕尾弓最后到底是谁送去的,还有她身边的银月,都给本王仔细问清楚。”

若此事有隐情,那他真是低瞧了她,面上对他事事顺从,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与皇帝往来,想来这回入宫正是合了她的心意吧,祈福四日,没有他的阻拦,两人来往岂不是愈发轻而易举。

承安领命应是,眼见他忿然作色,不敢再多言。

太后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倚在榻上看斗鸡,枯燥无味的深宫中,两只公鸡凶狠的对决,都是难得的乐趣。

侍女打帘请裴瞬进来,太后看见他,眼中迸发出些许光彩,推开给她捶脚的太监,招手让他过来,佯装生气道:“你今日倒长了心,知道要来瞧姑母了。”

她一贯这样的心性,往日还能说几句讨巧的话哄她开心,今儿却没有任何兴致,裴瞬正襟危坐,摆手屏退殿内侍候的人,冷声道:“姑母,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皇帝又病了?”太后挪了挪身子,又要长吁短叹感慨皇帝身子太弱,她如今正志得意满,朝堂后宫,除了皇帝,再没有能叫她担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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