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62)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她突然想起当初去屏山路上,他那句‘当初请先帝宾天时,倒忘了一桩事,理应让他先洗清了你父亲的罪名’的玩笑话,原来竟是真的,她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明明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为什么?”

他依旧从容自若:“我救下你,便是要你一切重新开始。”

仔细想想,他救下她算是意外,当时的他跌落谷底,失去引以为傲的一切,实在太过于迫不及待拥有受自己完全掌控的东西。起初,他自然是不重视她,因此她的仇恨、她的执着自然与他无关,至于让她亲手毒杀先帝,是因为先帝必须要死,由她动手也不过是对她的奖赏,奖赏她敬重他、仰视他,弥补他所缺失的成就感。

他说得理所应当,甚至有理有据,她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可是怎么能重新开始,尸骨无存的父亲、血流成河的姜家,她狠狠甩开他的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表明她的抗拒。

“你在怪我吗?”他的脸爬上一层寒霜。

还没等他接着说下去,外头传来传话的声音,“王爷,皇上派人赶来府上,现下人就在外头候着呢,说……说是送方子来,为姑娘的腿伤配好的,前几日用着效用极好。”

这几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裴瞬侧目瞥她一眼,扬手将桌上的粉青多棱瓶砸出去,正撞到门框,落得个粉身碎骨。

外头侍从顿时噤了声,姜涟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依然下意识瑟缩起身子,不发一言。

他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她,俯身过去重重捏住她的下颌,将她整张脸都抬起来,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讥讽道:“看来小皇帝对你还没有死心,我是低瞧你了,原来单单救下你的性命是不成的,给你摄政王侧妃的名分也是不成的。”

她挣扎着摇头,下颌被他捏出指印。

“救你性命、让你报仇、给你名分,你还有什么不足意?又凭什么怪我?”他一句一顿,手一点点下移,最后停留在她脖颈处,张手环住莹白的长颈,稍稍用力,便能彻底掌握她,他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我真想……真想杀了你。”

他容不得她怀疑他,容不得旁人觊觎她,更容不得她渐行渐远,索性不如就这样,一下解决所有的麻烦,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她的傲气不允许她求饶,双手扶上他的腕子,闭上双目艰难开口:“我的性命是王爷救回来的,您要是想要回去,取了便是。”

她的顺从不该用到此刻,简直是在引火烧身,可他到底是下不去手,咽下满腔怒火,手上动作变得轻柔,尽力维持着最后的平和,“想活容易,想死可难得很呐,我不要你死,也不要你活得痛苦,就像我昨日所说,咱们重新开始,忘记从前的一切,就咱们两个,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一如昨日的温情,可她不敢动摇,只觉心如槁木,反反复复的念叨:“重新开始?如何重新开始?”

她不能再回想起那一夜,她在先帝跟前苦苦哀求想要真相,先帝置之不理,她又以性命相逼,先帝仍未低头,而他始终冷眼旁观,半分都不曾动摇,即使她相伴左右、百依百顺地侍候了他两载,他也从未有过想要告诉她真相的念头,他现在又说要重新开始,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她的双眼渐渐失去光彩,整个人像是幻影般一触即碎,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只觉得她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到底是心怀愧疚,他再也狠不下心,揽住她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你不用想,我来想办法,我说重新开始,必然就可以重新开始。”

他不再等她回应,抬声叫承安。

承安在外头应是,不敢推门而入。

裴瞬略微斟酌,“后日,不,明日便大办宴席,邀朝中要员来府上,再把皇帝请过来,届时找机会把李申武带上来,还有求皇帝赐婚一事,也要一并办妥。”

“是,小的这就去办。”承安应下离开。

“好了,一切都会解决的。”裴瞬贴近她,隔着圈椅让她靠在他肩头,不知是在劝说她,还是在劝说自己,“不管如何,你绝对离不开我的,除了我,谁还会对你这般好。”

他简直将所有的耐心、所有的爱怜都给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超过她,若她还不领情,他自然还有旁的法子驯服她,总而言之,她只能属于他。

姜涟闻言不知怎地竟想起皇帝,他也对她好,可她却叫他伤了心,她心下悲恸,抬起头问道:“我若是离开你会如何?”

他说你不会,“你会爱我的,永远爱我。”

第56章

天边最后一丝日光消散,只余下大片的昏暗,隔着暮色,勉强能看到街道的残影,摄政王府的琉璃灯今日燃得格外亮,整个府邸被染上流光溢彩的意味,与外头的黯淡完全割裂开来。

侍从们脚步匆匆来往于中堂,堂内正中央两张小桌交错,桌旁紧挨着两把太师椅,左边为榻上加椅,更高一阶,两侧一字排开的翘头案桌上摆的满满当当,菜式颇丰。

被邀来的官员的陆陆续续进府,聚集在檐下,谁都不敢率先入座,有相熟的凑在一起耳语。

有一人询问:“摄政王今日的宴席是为得什么?”

另一个摇头笑道不知,“总归不能是无的放矢。”

裴瞬姗姗来迟,一应官员都够不上他亲自相迎,彼此心里门清儿,却免不了客套:“多谢各位赏脸,府上有些事需要本王拿主意,来迟了,望各位莫要见怪。”

没人受得起他这两句客气话,忙打躬作揖卖好,“王爷这是哪里话,要叫我等无地自容了。”

裴瞬笑了笑,抬手示意众人起来,又道:“各位大人先进去,本王去迎一迎皇上。”

没有君未入座,他们先进去的道理,众人颇有眼力劲儿的跟着附和:“我等随王爷一同迎迎皇上。”

于是一众人从中堂檐下挪到府门前,傍黑儿的风吹得愈发急,慢刀子般磋磨人的皮肉,天凝地闭的,有的被冻得直打哆嗦,可还得维持着风度,连手都不敢搓。

不知等了多久,远远看见有光亮越来越近,知道应该是皇上到了,纷纷往前迎,等皇帝从轿撵上下来,底下已经跪的乌泱泱的一片,皆抬声高喊:“皇上万安。”

皇帝照旧是一贯的温和笑脸,没有了明黄的衮服加身,显得更加平易近人,“都快起来,今儿在摄政王府上赴宴,没有那么多规矩。”

说着,他又伸手虚扶了把裴瞬,面上笑意更浓,眼底却平静无波,意有所指道:“摄政王今日的宴席很是合朕的心意。”

“那倒是极好的,臣还怕皇上不肯出面。”裴瞬不着声色地避开他,抬手做出请的姿态。

皇帝不甚在意地理了理衣摆,举步往中堂去,等在左边的太师椅上坐稳,冲众人招了招手,“各位爱卿快入座吧。”

有他发话,众人这才入席,裴瞬经人扶着坐到下座的太师椅上,话中带刺:“不知皇上的口味,各式菜样都着人备了些,底下人尽心,连平州的菜样都能做出来。”

从前他们表现是君臣情深,这是第一回 在外人跟前显露龃龉,众人皆是惊骇不已,暗道摄政王不该提起皇帝被贬之地,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圆场。

皇帝倒是面色自若,似乎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笑着叫梁进,“摄政王府的人如此尽心,赏!”

半两拨千斤把他的话压了回去,裴瞬的脸色暗了暗,没再多说什么,他的脾性算是外放的,最不会同人争口上的长短,只是对皇帝另眼相看,暗道他装温和、扮弱态,比戏台上的角儿还会唱戏。

底下人坐看“神仙打斗”,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只盼着宴席尽快结束,别让他等凡人因此受了磨难。

皇帝率先举杯,朝座下扬了扬,曼声道:“朕之前就想着宴请诸位爱卿,不为别的,只为爱卿们为江山尽忠竭力,朕初登基,江山不大稳健,有你们在各处辅佐着,不曾出过什么差错,往后日子还长得很,还盼着爱卿们同朕同德协力。”

上一篇:我与师尊解衣袍 下一篇:弃他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