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枕山河+番外(19)

作者:予宓 阅读记录

苏岫怔在原地,刹那间不知说些什么。

“安姨娘,我以前特别怕死的,我觉得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娘…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我看见从前和我们朝夕相处的那些姨娘就那样轻飘飘地死了,我就觉得…也没有那么怕了。”

那么多人,就像雪花落到大地上,刹那间便成虚无。

“怀儿,你要相信我,我肯定能治好你的。”苏岫这样说着,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闻言,怀儿却说:“没关系的,你治不好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想有一天能保护娘和你,但现在恐怕不行了…”

“谁说不行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一定能好的,你等着我。”

说完,苏岫便起身进了药房。

她思来想去,怕是之前误用了药方所致,她到底还年轻,满打满算独自行医的时日,也不过一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这些天,除了昏迷的那次,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在别苑时的小心翼翼,再到近几日的逃命惶恐已经让她心力交瘁,李夫人自缢而亡和别苑被围剿那日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若此番怀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怕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白榆君听到苏岫在药房来回踱步,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苏岫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却没有回头,只面对着药柜:“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怕我真的治不好怀儿。”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或许不是什么大病。”白榆君走进一步,站在苏岫身后道。

“我…师父从前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从前见过的书上也是这样写的,可为什么还是治不好…”

苏岫倏地回身抱住白榆君,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抱住了可靠的东西,可身心依然在水中漂泊。

白榆君听出苏岫声音里的哽咽,眼神平视着,没有低头看她:“你师父说的也不一定都对,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你不是也说过要‘对症下药’么?”

他语气平和舒缓,莫名让苏岫冷静下来。

“情况不同…你说的是,当‘观其脉症,随证治之’(注1)才是。”苏岫嘟囔了一句,便转身去医书。

白榆君便在一旁看着她,像个不会说话的石像,注视的目光安静从容,而只要有他坐在那里,苏岫便莫名觉得安心。

三更天时,苏岫跑到白榆君面前,雀跃道:“我明白了,之前我用桂枝汤确实是误治,如今该用干姜甘草汤恢复阳气才是。”

白榆君笑着点头:“嗯,知道了,我又不懂这些。”

苏岫不管他的回答,转身便去配药。

怀儿喝下甘草干姜汤,果真不再吐逆,苏岫再用其他的药稍加调理,没几天他就如常般能跑能跳了。

又过了一月有余,白无双找到苏岫,先是给了苏岫许多的棉絮,让她等入了冬做衣裳穿,又里里外外,长长短短的嘱咐了些。

苏岫听出了什么,问道:“你们这是要走?想好去哪了嘛?”

“我打算先回娘家那边看看,实在不成便自己做些生意,总能糊口,秋天不长,就快入冬了,我也不能总待在这里。”

苏岫沉默片刻,上前一步抱住白无双:“真是舍不得你…”

随后怀儿也从远处跑过来,抱住苏岫喊道:“姨娘!”

白无双鼻尖一酸,强作镇定道:“你放心吧,我定会把两个孩子都养的好好的,到时候让他们来拜会他们的姨娘。”

怀儿忽而想起从前背过的一首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注2)

从前让他背,他便撒泼打滚,气走了不知多少个先生,如今却无须再背。

有些道理,有些诗句,等到经历的时候,便自然而然,融汇于心。

苏岫眼里噙着泪,笑道:“好,青山依旧,绿水长流,我们总有重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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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出自《伤寒杂病论》

2.出自《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第19章 北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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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将至,万物凋零,暗处生花旗终于再次现出踪迹。

主账中,扶风一边拨拢着碳火,一边分析着局势:“慎王被冯知谦暗算,被朝廷埋伏,元气大挫,显然是没讨到好处,便又将矛头指向我们。”

姜统领冷哼道:“我们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冬日作战,我们北陵人还是有优势的,慎王按捺不住多久便会出兵挑衅,我们要早做准备。”白榆君靠着裘皮椅背,双手放在案上,目光注视着沙盘。

“是。”

清致一带虽比不上北陵严寒,可入了冬也是狂风风凛冽,下了雪便更是千里冰封,寒气逼人。

行人走在路上,不是被风从背后推着,便是用力推着风走,总是要与寒风相互抵抗,有时走在路上,罡风吹过,就像平白被人扇了一个耳光。

苏岫没事的时候就躲到碳火最旺的主帐里,借着给白榆君念信的机会驱寒暖身。

“今日份军报,扶风托我呈上来的,说黔州那边一切安好,不过慎王那边有一个年轻的将军声名大噪,叫作黄岱,才十五岁就勇冠三军,都说他是霍去病再世,他作战时常常披一件锦纹披风,也都叫他锦纹将军。”

苏岫从小炉上剥了一颗花生吃,品味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念。

“这位锦纹将军的部队近日就在我部周围盘旋,想来不日就会与我军交手。”

若是黔州也被慎王占领,那狼王军可谓是腹背受敌,苏岫总觉得这信上没有半分面对劲敌的恐慌,反倒是棋逢对手的兴致勃勃,她不禁问道:“派到黔州的是哪位将军?”

“朴霄,他不太爱说话,你应该没印象。”

白榆君目光逡巡着案上的地图,听苏岫念完才抬头道:“嗯,口条不错,只是苏医师,我识字的,不劳烦您每每过来念给我听。”

他虽然常这样说,但总也没见他真的下逐客令,苏岫就只当没听见。

天气越来越冷,将士们常常被冻伤,暴露出来的的肌肤总是长出冻疮,苏岫只能尽力备好伤药,再督促他们保暖。

一日,苏岫正给一个小伤员上药,那冻疮分外严重,好了又冻,冻了又好,反反复复了许多次。

小伤员比苏岫还要小两岁,家里没人了才出来充军,苏岫每上一次药,他就哆嗦一下,眼里盛满了泪,恐怕不久就要掉下来。

“这里的雪和北陵比起来,那简直小巫见大巫,咱们北陵人怎么会被这么点风吹垮呢。”

扶风这话本是鼓励,小伤员听了却嚎啕大哭起来,苏岫还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连忙停下来安抚。

“怎么了这是?”

“我想家了,想北陵了…”小伤员啜泣着。

“你们北陵很美吧?我还没去过那。”苏岫好奇道。

扶风却苦笑道:“美什么啊?不过是那里的人拼了命地想出来,出来了又盼着回去罢了。北陵根本不是什么大周的皇家陵园,在几百年前,它是一个伏尸百万的修罗场。”

苏岫倒吸一口气,愕然道:“怎么会…”

扶风叹道:“大周朝为了得到天下,巩固地位,屠过多少城,恐怕他们自己也数不清,他们害怕这些冤魂会找他们索命,就把他们永远都困在了北陵。

被派来镇守北陵的人,都是戴罪之身,可许多人只是因为某一位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祖宗犯了错,他和他的父母妻儿便要世世代代生活在这苦寒之地,即便是大赦天下,也没有离开的可能。”

一直坐在一旁,已经两鬓斑白又瞎了一只眼的老兵开口道:“在北陵,进来的是活人,出去的只有死人。”

扶风闭了闭眼,将莫大的痛苦咽到心间。

“我们这些长在蛮夷之地的人,身若浮萍,命比草贱,今日还在北陵,明日怕就要到了忘川,朝廷对我们不管不顾,我们生下来没有名字,因为几乎没人会正儿八经的呼唤我们,大抵都是诨名什么的,分得清彼此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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