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枕山河+番外(9)

作者:予宓 阅读记录

苏岫搭过脉,眉目凝重,她已然知道安娆得的是花柳病,怕是没多长时间了。

“我们幼时常在一处玩耍,爬树还是你教我的,如今我倒用这招爬了你的窗户。”

安娆愕然:“你是苏家丫头!”

苏家和风家世代交好,早些年在京城还互为邻里,两家夫人也曾指腹为婚,只是后来风老爷子被外调,风家便也跟着迁走了。

“难为你还认得我…”

安娆埋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些年沦落红尘,一早不似从前了。

苏岫只道:“你走后,我还大哭过一场,时常想着你,新来的玩伴总没有你那般漂亮,你打小可就是个美人胚子,尤其你眉心那一点朱砂痣,最让人难忘,大人们都说你是菩萨命的。”

安娆凄婉一笑:“是么?原是菩萨命短,我怕是活不久了。”

闻言,苏岫不敢看她的目光,只把头低下:“不会的,清宁,你还这么年轻…”

“阿岫,我接下来的话,说与你听,你定要记牢。”安娆骤然攥住苏岫的手,紧得像铁锢一般。

“苏家落难时,我父亲本想上奏声援,却在当晚被慎王的叛军索了性命,那折子还没被送出去就沾了血,被一把火烧了个净光,我们一家老小险些都被烧死,只有我拼了命才逃出来,做这档子生意,一来为了生计,二来…”

安娆说到这,声音愈发颤抖,却也无比坚定:“为了找机会杀了慎王。”

苏岫用目光回应她,眼神里没有半点退缩。

安娆倏地猛咳几声,转身抱起案上的琵琶,递给苏岫:“慎王最喜欢听我弹琵琶,我俩的琵琶都是在京城教坊学的,怕是你弹的比我要好。”

苏岫下意识接过琵琶,怔然道:“清宁,你不会是想…”

“我知道此事凶险,可我在这世上再没有可托付的人了,我这身子我自己也知道,怕是不中用了,我只求你替我取了那贼人性命,好让我含笑九泉才是。”安娆恸哭道。

“可老鸨若是发现了又该如何?”

“在她眼里银子便是最要紧的,我此番病重,她赚不到钱,安抚不了那些好色之徒,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若是有人能代替我,她巴不得呢,你只消说是我的口信,一切便可瞒天过海…”

安娆说完这些,声音已然细若游丝,像是虚弱至极,她蜷在被褥里翻滚了几下,眉头紧锁,不经意间抬眸却看到了白榆君腰间缠着的软剑。

她低声道:“我…实在疼得厉害,拿那剑与我…个痛快罢…”

白榆君在一旁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他走上前来,一手阖了安娆的双眼,一手持剑,温声道:“我动作很快,你不会有什么痛苦。”

“多谢…”安娆笑了笑,似回光返照一般拉住苏岫的手:“还记得我们夜里跑出来…一起在山上…看星星…么?那时候…真好啊。”

年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无疑成了安娆此刻最好的止疼药,是她临死前能吃到的最甜的糖果。

“谢谢你…阿岫。”安娆说完这句,便了无遗憾道:“动手吧。”

白榆君手起剑落,一剑封喉,随即又用手挡在苏岫眼前,他感到血花顷刻间溅在手背上,而手心也是一片湿润。

苏岫本以为,她已经不会流泪了。

她在这世上早就没了亲人,师父也不知在天涯何处,她没有后路可走,只能向前。

几日后,冯知谦才下了朝,就收到一封密信,他一瞧那信背后的狼王印,便知道了信的来处,琢磨了许久,终于还是打开读了读。

内容不过是北陵王想邀他这个国舅到日落后到镇外的奉天府一绪。

白榆君信中寥寥数语,篇幅不长,却言辞诚恳,毫不倨傲,若是这番还要推脱,恐怕实在不识抬举。

而另一边,奉天府包房之中,白榆君和苏岫正相对而坐,前者手持画笔为后者描摹妆钿。

这花钿描得不易,先要将那拟态求真的朱砂痣画在下面,随后才能绘成花钿,以保落妆后,绛痣仍在。

苏岫感觉着笔墨落在眉心的位置,觉得有些偏,便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扶正:“偏了。”

却在刚碰到白榆君的手时,没来由地顿住,他的手底色白润,丝毫不像终年带兵打仗的手,摸起来却有许多分散的伤疤细茧,尽是沟壑。

白榆君手上微微一滞,笔却还是稳的,不慌不忙地问了句:“你可摸够了?”

苏岫忙撒开手,随即清咳几声,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上的那些疤痕上。

那不像是新伤,该是陈年旧疴。

她看了许久,才撞上白榆君那质问却又纵容的目光,便稍低了低眸:“你怎么能确定那冯知谦一定会来?”

“这男人呢,有些正人君子,既不好色,也不好赌,可就没听说过,不爱财的。”

正如白榆君料想的那样,冯知谦就是这般的衣冠禽兽。

他尚不至而立之年,正一心扑在朝堂的权力上,吃喝嫖赌对他都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府上也没个正妻,养在外面的如夫人倒是有几位,不过也只是个消遣,物件似的,说忘就忘了。

对于白榆君的来信,他那思绪本还在游移不定,却在看见那几箱沉甸甸的黄金抬进府里时,便转身去选赴宴的衣裳了。

“哦,那你也是如此喽?”

白榆君的笑意敛了敛,而眼底却还是明媚的,显然还是在调笑,他冷哼一声,佯装正色道:“如今,也轮到你来质问本君了?”

苏岫可不是被吓大的,知道他这是成心吓唬人,便连连笑称:“岂敢岂敢,白榆君一言九鼎。”

她看着白榆君胸有成竹的神色,不禁好奇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金银?”

白榆君将最后一笔勾勒好,随后莞尔一笑,那笑里满是戏谑之色,倒似端详成品一般凑近道:“赚钱嘛,正经的路子我没有,倒是有许多不正经的法子,你可要学学?”

苏岫被他瞧得一怔,还未上胭脂,便惹得脸上耳尖片片浅淡绯红,绛云一般,她只好将注意力移到自己的花钿上,端起铜镜装模作样地照了一番。

“这是什么花?倒未曾见过。”

“这是赤蔷薇,是漂洋而来的花卉,非大周本土所生,它还有个别名,叫‘刺客’。”

闻言,苏岫眸光亮了亮,意味深长道:“那倒正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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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奉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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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府原是京城酒楼,后来名声开起来了,才在境内外都有了分店。

冯知谦精心挑选了一套宝蓝色织锦袍赴宴,柿蒂纹簇拥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落入宽袖之上,一举一动之间,像是仙鹤扑闪翅膀,分外灵动。

“呦,这不是国舅嘛?稀客稀客!”

冯知谦人还没走到门口,却见奉天府曹老板便径直迎了上来。

“曹公别来无恙啊。”

曹老板忙作揖道:“您真是折煞老奴了,国舅快里面请。”说到这,又凑到冯知谦耳畔道:“贵客已经摆好宴席等着您了,我瞧瞧去看过,那屋里可是有个大美人!”

冯知谦不甚在意,只随着他朝那楼内人群中走去,随口应道:“曹公太过抬举了,您可是连宫中的几位公主都见过的,三位公主各有特点,生得绝世荣华,再美的美人还能美过她们三位不成。”

不料曹公却摇头称道:“国舅见了便知,那是‘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注1)’敢问佳人何处来,便是那‘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注2)’”

“当真有如此绝色?”

曹老板笑得眼睛都没了,只剩下两条细缝,谄媚道:“您请上楼吧。”

冯知谦才迈上几阶,便听闻天字间包房里传出悠扬婉转的舞曲,他伴着韵律将那房门一推。

只见一舞姬立于中央,姿色窈窕,面覆薄纱,眉间描花钿,舞步愈蹁跹,闻声回眸,顾盼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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