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19)

「你要杀我?」

「他的宝贝徒儿在我手上,你以为你有多重要呢?」

「你当真要杀我?」楚浪根本不理睬公孙昭,径自问着站在面前的段玉楼。

段玉楼抬起眼眸,忍住眼底的抱歉之情,登时迸射出他压抑许久的杀气代替他的回答,如今唯一能击败楚浪的只有邪杀的功夫,他不得不使出。

几乎是与楚浪不相上下的气势,公孙昭的额际竟流下紧张的汗水。

「很好——我终于可以跟你打了,段玉楼,可千万别留情!」一句很好,毁了他们这段相知之情。

再无退路,再无退路——

剑,扬起,锋利剑气顺势而发,铿锵的交锋声音回荡耳畔,俐落的两道身影如遨翔天际的鹰,迅疾地在众人面前交错,幻化的残影看不真切。

一道似风、一道似水,风起涟漪。

两人剑法、身形旗鼓相当,力道依旧是楚浪占上风,速度仍是段玉楼略胜三分,剑起剑落,毫不相让,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目光只能紧盯着对方的下一步,身体跟着做出反应,若不,则是即为剑下魂。

喘息、汗水淋漓,体内的温度因为高手而益发沸腾,心跳因为激烈的交手而剧烈震荡,胸口起伏明显可见。双剑擦出的力道不仅震退对方,也让各自的手受到极大的冲击,他们直视彼此。

一场生死相斗,谁都不许分心。

第一回攻势结束,两人之间相隔三个箭步,剑锋垂地,落下红色血迹,他们身上添上许多伤口。四周仿佛再无动静,慢慢地,心跳不再剧烈、呼吸不再急促,他们凝视对方,试图找出破绽一举得胜。

续起的第二战,楚浪气势如虹,万夫莫敌的剑锋直扫段玉楼胸口处,似是想一剑取命,但段玉楼即时闪身躲避,剑锋只划破他的衣襟,他随即连退三步。

「还有五步。」楚浪忽然开口。

两人目光紧紧交缠,这一刻,他们除了对方再无其他人的存在,楚浪不在乎段玉楼是否真的想杀害自己,段玉楼亦忘了睿石的事情。

两人忘情地和对方较量,脑海里只有输赢,耳边也只剩下兵器的声音。

在绵密的剑阵外,众人看得怔在原地。

如此漂亮的身手以及过招真是难得一见,甚至是公孙昭也看得瞠目结舌,不禁暗吃一惊。真的没料到段玉楼的功夫竟是这般深厚,今日若无赵睿石在手,自己恐怕难逃一死,他不禁开始庆幸,好在没让这两人联手,否则还有他的存在吗?

慢慢地,他看出一丝端倪,原本的确有心相杀的两人却不知何时开始只是纯粹在较量而已,让他相当恼怒。一时看不出谁能胜出,公孙昭不禁也紧张起来。

万一最后是楚浪赢了,他肯定难以活命,若是段玉楼也不再顾及赵睿石的性命,他更是没有活路,为了不让他一手挑起的战斗产生变数,他随即赏了睿石几个巴掌,等到他疼得清醒,又把剑架上他脖子。

「段玉楼,如果你再不快杀了楚浪,我保证一定杀了你徒儿!」他俩的对战让他看得心惊胆跳,希望事情趁早结束。

「睿石!」听见公孙昭的声音,段玉楼毫不迟疑转过头,殊不知身后的楚浪一剑划过他的左手臂。「呃啊……」他吃疼却依旧心系徒儿。

睿石这回咬着牙不敢喊出来,就怕又让师父分心,公孙昭见他不出声音,又连赏几个巴掌,即使脸被打肿,睿石还是不吭声,段玉楼看得心痛极了。

「公孙昭,你住手!」段玉楼完全遗忘身后的楚浪。

「我说过我讨厌打得不痛快!」心知段玉楼系着睿石的安危,此举惹恼楚浪,收回差点要斩下他脑袋的剑,直视着公孙昭。「对待一个小孩儿,你的手段可真残忍。」

「彼此彼此。」看见段玉楼忧心忡忡的表情,公孙昭为逼他动手,一剑刺入睿石的掌心里。

「呃啊!」睿石再也忍耐不住,疼得大叫,躺在地上翻滚哭喊,看得段玉楼握紧拳头,再次杀意窜升。

楚浪将一切尽收眼底,站在段玉楼身后低声道。「我让你救他。」

「你明白自己说什么吗?」段玉楼蓦地回首,迎上楚浪那双萌生温柔的眸子,一时间,整颗心仿佛被人掐住,握得紧紧的,他视线一瞬不瞬地跟着楚浪。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必须杀了公孙昭之后来找我。」他没那么伟大牺牲自己换取别人的命,更不会大方到让他喜欢的一切拱手相让,他要的就会紧紧留在自己身边,纵然是死——也不放手!

而这一生,他只想留住段玉楼。

以眼前的情况,即使他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近得了公孙昭的身救出睿石,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他的死来换得对方的松懈。公孙昭只要有一瞬的分心,他肯定段玉楼便能取走他的命,想要他死的人就别想活下去。

段玉楼的心因为听见楚浪这句话而再次剧烈震荡,那非是「红日」引起,而是一股他似乎明白的情愫促使。即使明知两人最后都是死的结局,段玉楼依然得照着做,但楚浪可以不必的,对战到此,自己根本再无余力,如今只是苟延残喘,楚浪甚至能够轻易杀了在场每一个人,他实在可以不用为了他的私事而牺牲。根本不必的……他居然还是做了。无须再询问任何理由,由那双透彻的眸子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答应你。」纵然此去要落入地狱最深渊,他也会再次杀人。

为了他最在意的两人。

攻势再起,段玉楼回身反击,剑速虽慢,剑招却更为凌厉狠毒,忽地,他速度突然加快,挡住楚浪的剑,反身一剑没入他的体内——

当炼邪贯穿楚浪的身体,那一瞬,楚浪看见段玉楼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楚,就为了他这一瞬间的情绪,他认为值得了。

「抱歉……」他眼眶湿润,心如刀割,紧握着剑柄。

「……不必。」死——已是次之,因为他终于让段玉楼为了自己而感伤,让他因自己而心痛,这样便够了,至少此生还有一个人能如此在意自己,足够了。

一切全是心甘情愿,手中的剑缓缓掉落地面,楚浪最后一次伸手抚摸他的脸,眼底没有一丝后悔,他对段玉楼究竟是友情?是爱情?他已不能分辨,但不可讳言段玉楼在他心底已是再无法抹灭的存在。

然后,他笑了,双腿跪下,手垂在地上,他低了头合起眼睛,然后一动也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纵使说上千次也不及楚浪对自己的情,今生今世偿还不了。意外相遇却让他们相知相惜,此生再无憾。

炼邪就这样插在楚浪体内,萤光缓缓包围着楚浪,段玉楼温柔注视着他,深深换了口气,将他的伤痛全部咽下,闭了闭眼,试图掩饰他的脆弱,然后轻轻拾起地上的剑,迅疾旋身,衣袖随他的动作而扬起幅度,一回首,他冷冽地走到公孙昭面前。

「放开我睿石,要不然,我连你也杀!」锋利的眼眸残留腾腾杀意,似乎正在警告若公孙昭胆敢乱来,他也将不顾一切豁出去。

段玉楼伤痕累累,此刻对自己已没有危害,即使自己现在不杀他,凭段玉楼是红楼杀手的身分早晚也会引起正道人士的围杀,他犯不着在此时跟他直接对上。

反正楚浪已经死了,要对付段玉楼可以留在日后,也不怕他说出实话,以他崇高的地位,绝不会有人相信段玉楼的胡言。

「很好,既然你杀了楚浪,你可以带你徒儿离开了。」

公孙昭放开睿石,推了他一把,段玉楼连忙上前扶起他。

「睿石,你没事吧?」

睿石低着头注视掌心,不发一语。

「对不起,是师父连累你了,等你康复后,不管你要怎么责骂师父都没关系。」

「为什么要杀害我亲人?」

「……我只是个杀手,不得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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