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5)

段玉楼拍拍睿石的手,安抚道:「师父没生气,既然他是你的恩人,师父当然会以礼相待,不必担心了。睿石,师父问你……」

「什么?」听见师父没生气,睿石终于放下心底的紧张大石。

「你……还想替你亲人报仇是吗?」他试探性地问。

睿石咬咬下唇,终于点了头。「徒儿晓得师父不希望我介入江湖,但亲人之仇怎能不报?爹生前是受人民爱戴的好官,却是那样的死法,实在是太悲惨,我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段玉楼其实也清楚睿石心底想报仇的念头未曾断过,只是没想到楚浪的出现竟让他萌生更强烈的意志,令他十分不安。

「那么,你要答应师父,永远要先以自己的安危为优先,懂吗?」他清楚自己根本阻挡不了。

「是,师父。」

「早点睡了,明儿见。」吹熄房里的烛火,轻轻带上门,段玉楼慈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肃,他站在外头半晌,然后才端着刚煎好的汤药回到房里。

楚浪正在为自己换药布,段玉楼放下碗,走过去主动接手,轻轻替他包好药布,顺便开口嘱咐:「别教他太偏邪的武功,我不希望他招来非议。」

「为什么那么护着他?」关于段玉楼的秘密让他心痒难耐急于想窥知。

段玉楼垂下眼帘,退后坐定。「我说过这不是你能问的事情。睿石很喜欢你,毕竟你曾照顾他一段时间。刚认识他时候,他总是提起你,说你的武功有多高强,虽然你不常跟他说话,但在他心底,你的存在已经不可抹灭,你的厉害正好成为他的依赖,我希望你不仅教他武功,也能认真当他的楚大哥。」

段玉楼的声音藏着请求,楚浪听得出来。「段玉楼,你真是个温柔的人。」若非真心,不会有人为另一个人做到这地步。

「不……我只是一个想赎罪的人。」他轻叹。叹息声随着风飘散而去,心底的罪却很难消除,他不以为这一生就能还尽,只希望还多少算多少,好让他能减少罪孽,他能做的也仅有这么多。

每夜每夜都在梦里懊悔着、悔恨着,然而梦似是有所延续,过往所做的一切统统都在夜里跟他索讨,何时才能结束这一切?

抬头凝视明月,月儿不知,他亦无语。

原本尚在对立的两人,不知怎地,气氛竟在这一刻有些意外的和谐。

段玉楼落寞又显得悲哀的神情全被楚浪收进眼底,总觉得此时似乎也看透了他的内心。究竟段玉楼有个怎样的过往?他愈来愈想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假如楚浪不要老爱以睿石来找自己的麻烦,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

晚上,段玉楼会把床让给他,自己则席地而睡,比起过去,如今能有一间属于他的屋子,他已经感到相当庆幸,即使睡在地上也无所谓。

回想过去所过的日子……日子?

能算过日子吗?那不过是日复一日重复的罪恶罢了,让他沾满一身血腥,即使他每日用清水也无法洗净那股气味,那气味如影随形。

血流成河的情境,他的确见过,锥心的嘶吼掠过耳际、愤恨的目光残留在他脑海,让他永远都忘不了。

那样子根本不算是过日子,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吓——」

再次梦见令人憎恨的一幕,他被吓醒了。就着窗外的月光,他慢慢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豆大的汗珠缓缓滑落,他背脊感到一阵凉意。突然忆起房里还有另一个人,连忙转过头去,当听见楚浪的呼吸均匀时,松了口气,缓缓起身,步出屋外。

他把脸压入清澈冰凉的河水里,此时他已经不再剧烈喘息,眸子直直瞅着河面上的弯月发楞,好一会儿后,没有睡意的他迈开步伐往树林内走去。

每当睡不着之时,他便会独自到离屋子有些距离的瀑布下,那里放着他最爱的一把剑——炼邪。

在月光的照射下,炼邪的剑身会发出如萤光般的光芒,苍灰的颜色十分美丽,虽然剑名带着邪气,但此剑却如水一般清澈,因为这把剑虽是开封却未曾杀过一人,永远保持它最纯净的美。

挥动炼邪,段玉楼立于瀑布之下,宛若一条蛟龙,纵身一跃,身形俐落翻转,随即施展上乘轻功,足尖踏于水面,手腕轻巧操纵炼邪,幽幽萤光顺着剑身飞舞,如轻盈的蝶,翩翩在河水上灵动穿梭。

他手中的炼邪更是千变万化,每一轻挥、上挑,简单的动作却蕴含深厚的剑气,将瀑布瞬间斩成两段,登时水花四溅,炼邪如星光,点点交错,织成一片剑网,待水落,段玉楼身上依旧不沾一滴水珠。

段玉楼的剑术绝妙精湛,拥有独特的魅力,令人看了不禁着迷。

直到剑锋抵上自己的喉处,楚浪才收回心神。

「假若我真要你死,你早就没命了。」

「能看见那么漂亮高超的剑术,即使是死也算值得了,不是吗?」楚浪大方称赞。「啧啧啧,没想到你有这等好身手,看来我留下来是对的。」伤未好,他已经跃跃欲试,想要跟段玉楼痛快淋漓打上一场。

江湖传言楚浪生性残忍,不过相处这几天,除了他恶劣的性格之外,他倒是没看见所谓的残忍。「其实你不如江湖传言那样。」

「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识过我的残忍。」楚浪十分坦白。

「希望永远没有机会看见,听说你很喜欢挑战高手?」

「我现在最想跟你较量一场。」段玉楼轻易挑起他体内蠢蠢欲动的斗志。

「被你视为高手,真是荣幸,我随时候教!」初开始,他的确不太喜欢楚浪,觉得他的确是个祸害、是麻烦,但在第一晚两人竟然相安无事一夜后,他察觉楚浪似乎有在收敛行为,不会再专门对付自己,而且还和睿石相处融洽,尽管内心仍有担忧,不过也渐渐放心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楚浪已慢慢了解有关睿石的事情都是段玉楼不愿意谈的话题,他也懂得暂时避开。

「懂武的人都喜欢切磋较量,我也是。」某方面来说,他也喜欢较量。

「单纯打斗太无趣,我们来打个赌。」

「我不做生死相赌。」

「生死太无趣了。如果你打败我,我便终生为奴,供你差遣,若是往后你被我打败的话……」多看了段玉楼两眼,他笑道:「我要你自废武功,如何?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赌注?当然了,若你对自己没信心,大可不理会我的赌注。」楚浪轻轻勾出一抹仿佛是获得什么绝世宝物的笑容,双眸迸射出灿烂的光芒。

段玉楼淡淡含笑,盈满自信。「好,跟你赌了。」

两人击掌为誓。

「这把是什么剑?」稍后,楚浪了无睡意,干脆留下来。

段玉楼轻抚剑身,眼帘内盈满温柔。「这是『炼邪』,是我师父相赠——」

月光下、瀑布边,两人竟像认识多年的朋友开始闲聊。

五日后,楚浪兑现承诺要教睿石武功。他发现睿石尽管不懂得任何招式,不过底子却很扎实,无论之后要练什么都应该可以轻易上手,全要归功于段玉楼的教导。

练习一上午,等楚浪说可以休息,睿石早累摊在一旁,拼命喘气。

「你们今天练到这儿就可以了。」段玉楼端着凉水走出来。

睿石一口气喝光凉水,学习的意志十分强烈,尽管身体很累,亦不敢松懈。「为什么?我还不累啊,休息一下就可以继续了。」

「你不累,但你的楚大哥身体还没复原完全,你想要他伤口裂开吗?」

听师父这么说,睿石一转头就看见楚大哥的手臂上的药布似乎真的隐约可见血迹,他连忙惭愧地道歉。「对不起!楚大哥,我都没注意到。」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明明应该尽快养好伤才能尽快跟段玉楼对决,可不知怎地,他倒是不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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