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141)

这几下兔起鹘落,看得牟一羽动魄惊心,但他也看清楚了一件事实,蒙面人和这美妇多半是旧相识,他之所以迟迟不敢出招,想必就是因为害怕那美妇人看出他原来的武功家数。

那美妇人是否已经看出了蒙面人的家数,牟一羽不知;但也已看出那美妇人的家数了。

她使的那把“三转法轮”,正是他父亲将太极剑法加以变化,自创的新招,甚至比他的父亲使得更好!

牟一羽眼前一片迷茫,那蒙面人是怎样逃跑的,他已是视而不见了。

他眼前一片迷茫,心中也是一片迷茫。

他好像又回到了母亲的病榻旁边,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只是她母亲的幻像,只是散发在虚空之中的他母亲的叹息。

他在母亲病榻旁边咒骂那“野女人”。明天就是新年初一了,母亲又病得这样重,父亲竟然为了那“野女人”的缘故,不肯回家!

他母亲却在叹气,对他说道:“她不是野女人!不,她是个气质高贵的女人,有才貌,武艺也高,样样都胜于我!”

现在,他知道这个“野女人”是谁了,就是眼前的这个美妇人!

母亲说得不假,这个“野女人”的确是气质高贵,才貌双全!尽管为了母亲的缘故,他心里依然是在骂“野女人”,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个“野女人”的确比母亲更美,武艺更高。怪不得爹爹那样迷恋她了。

另一个答案也揭开了,用不着那美妇人告诉他,他亦已知道,这个美妇人自己亦即是西门燕的母亲了。

当他与西门燕初会之时,他已经有这怀疑了。现在只是更进一步的证实而已!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真是滑稽,西门燕与他兄妹相称,没想到她的母亲竟然是他父亲的情妇!他想笑,笑不出来,他想哭,也哭不出来!心力交瘁,他晕倒在地上了。

神智已经模糊,觉感依然存在。

是将要入梦的感觉,似梦非梦,如幻如真。

首先是奇异的触觉,柔柔的一团,好像散发着鲜花的香味。_好像是躺在无数花瓣堆积的地上,比天鹅绒的褥子还更柔软,好像是躺在阳光下的海滩,细白的柔沙令他每一个毛孔都感觉温暖。

但更相似的感觉还是躺在母亲的怀中,在接受母亲轻轻的抚摸。

唉,难道是时光倒流,他在梦中回到童年?

是什么声音?是吹醒百花的五月的风?还是母亲在他的耳边唱催眠曲?

温暖的感觉之中也有着冰凉,是花朵的露水湿了他的脸么?

似梦,非梦,如幻如真!唉,是梦也好,但愿这梦境能够长留!

蒙面人抱起蓝玉京,走了。那美夫人回到了牟一羽的身边。

她把牟一羽搂在怀中,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她用指头的触觉,“听”他的脉息。

心脏跳动正常,脉息虽然很弱,但也并不凌乱。

“不知他是念在敌人的情份,还是不敢对武当派的弟子做得太绝?嗯,但只要羽儿的性命还能保住,我也不想揭穿他的面目了。”美夫人把眼望去,已经看不见那蒙面人了。她心上的一块石头亦已落下地了。

“孩子,没想到我能够见得着你,我固然可怜,你也可怜啊!她轻轻吻了一下牟一羽的额,一滴眼泪滴在他的脸上。

牟一羽并非受到内伤,但因被那蒙面人以内力相逼,他也的确是气衰力竭,而且是耗尽精神了。这,虽然不是有形的伤,也是无形的伤。倘若调养不得其法,他也会像在病过后的病人一样的,非得一年半载,不可以恢复元气。

美夫人把手掌贴在他的背心,把本身真气输进他的体内。

“要是给他知道我是谁,他会更加难受的。唉,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她又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好梦难留,牟一羽虽然不愿醒来,毕竟还是醒了。

他一张开眼睛,就看见那美夫人坐在他的身旁。虽然他还是感觉四肢无力,但已是气爽神清。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是美夫人为他救治之功了。

“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牟一羽说道。尽管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还是对她存有恨意。

那美夫人道:“你用不着谢我,那蒙面人本来就无意伤你生命。”

牟一羽道:“但若不是得你及时救我,不知还要在这荒山野岭。躺多少天呢!”这话倒也不假。是以尽管他心中还有恨意。却呀不能不对她多了几分感激了。

美夫人微笑道:“你大概还未知道我是谁吧,我是西门燕的母亲。我听说她与你一起来辽东,是以特地来找你们的。”言下之意,你既然和我的女儿这样要好,我助你也是应该。

牟一羽心道:“我早知道你是谁了。”当下佯作又惊又喜的神色说道:“原来是伯母。

你刚才要是早来一步,就可以见着令媛了。”

西门夫人道:“她去了哪儿?”

牟一羽道:“她追她的表哥去了。”

西门夫人道:“哦!是东方亮吗?”

牟一羽道:“正是。他是在我们之前来到这儿的,不知怎的,他一见我们,马上就跑。”

他知道西门夫人是把东方亮当作儿子一样看待,以为她听了这个消息,定会迫不及待的去寻找自己的女儿和姨甥。哪知西门夫人竟是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她仍然坐在他的身旁,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丫头一向任性,她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可帮不了她的忙,由得他们去吧。你怎么样,好了点吧?试一试起来走两步看看。”

牟一羽不便搭话,心里只是奇怪:“即使她不愿帮女儿的忙,但这么老远的来寻找女儿,为何不想早点见女儿的面?反而好像对我这个外姓的人更加关心?”

他站起来,试走两步,说道:“好得多了,看来明天就可以行动如常。”

西门夫人微笑道:“你不要心急,多调养两天,待你的武功恢复了个七八成再走,也不迟。”

牟一羽道:“多谢伯母关心。对啦,我还没有将名字告诉伯母呢,我姓牟,叫一羽。”

他这一自报姓名,其实并无必要。须知西门夫人是因为听得女儿和他同行的消息,才特地到辽东来找他们的。哪有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之理?

不过,牟一羽也并不是没想到这层,他是因为这个场合甚为尴尬。一时之间,想不到后西门夫人说些什么才好。是以“没话找活”。西门大人和他见面之后,一直没有问他姓甚名谁,他是晚辈,在礼貌上也该通名道姓。

西门夫人果然微笑说道:“我知道,我虽然僻处边陲,孤陋寡闻,但令尊是名震江湖的中州大侠,如今又是武当派的掌门,我怎孤陋寡闻,也是不能不知道你们父子的啊。燕儿上次回来,也曾和我说起过你。听说你们是不打不相识的,说老实话,我听得她夸赞你,我也早就想见你呢。”

这件事牟一羽是曾听得西门燕说过,夸赞他的其实乃是西门夫人,并不是她的女儿。西门燕还因为母亲夸赞他胜于夸赞她的表哥而愤愤不平呢。他不懂西门夫人何以对自己如此青睐?也不懂她既然想夸赞他,又为何要借用女儿的名义,莫非……”

他和西门燕乃是孤男寡女,万里同行。武林中人对男之嫌虽然没有读书人那样避忌,但在她的母亲面前,似乎也不能不略解释。

“多承夸奖。这次我与令媛再次偶遇,她说她要寻找表哥,恰巧我也要到辽东寻找师侄,故此结伴同行。我和令媛一路上是以兄妹相称……”

西门夫人面色好像有点古怪,她怔了一怔,说道:“哦,你们以兄妹相称?”

牟一羽道:“我本来是高攀不起的,不过路上同行,这样称呼比较……”

西门夫人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道:“别这么说,要是我的燕儿当真有你这样一个哥哥,那就好了。她幼年失父,我又疏于管教,她一向是娇纵惯了的,这一路上一定给你添了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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