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善良又无辜(99)

作者:二点二三 阅读记录

正要唤人将这些结果送到沈策府上时,她张了张口, 蓦地发不出声音。

她犹豫了。

擦拭长发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萧蕴龄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有眼睛的眨动证明她在思考。

她身前是一面将她完全照入的铜镜,镜面被打磨得平滑,连她颈边滚下的一串水痕都照得清晰。

镜子中的女子已经褪去了青涩,眉毛舒展,眼神坦然,看不出一丝一毫胆怯卑微的旧影。

她变了许多, 她不常回忆旧日的记忆, 连带着对以前的自己感到陌生, 她不喜欢从前的自己,因此时时刻刻发生的变化不令她排斥。

但是她遗忘的太多, 终究一天她会被欲望吞噬,成为镜子中陌生的另一人。

她见过许多被私欲驱使的行尸走肉, 往往溃败于不知不觉的变化间。

萧蕴龄将手中因湿润而垂落成两截的纸张放下,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认真将一顶长发擦干。

将桌案上的烛台点燃后,她将泛着褶皱的纸张展开,提笔重新写了一份。

萧蕴龄亲自将审问结果送到沈策手上,他低头看着内容,因而没有发现萧蕴龄的眼神。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不放过他的任何表现。

沈策会认出她的字迹,知道这是经由她书写后的版本,萧蕴龄好奇他是否会怀疑她的用心。

他垂眼认真阅读时,可以看到一截浓密的睫羽,往下是挺拔的鼻梁,而后是泛着病色的双唇,短短几日,他的双颊瘦得凹陷下去,看着孱弱了不少。

沈策只看了一遍便将它收入怀中,既没有敷衍她的心意,又不至于仔细得让她觉得他过于谨慎。

“辛苦你了,我会将它交给医师。”他说着绽开一抹笑,他含笑的双眼专注地盯着她,似乎对她很感激,不设防的模样。

萧蕴龄不喜欢沈策仿佛袒露内心的表现,他现下手无缚鸡之力,这般诚挚的笑容不是往日他会有的。

萧蕴龄站起身,她不再看他,丢下一句“有什么需要派人告诉我”之后便快步走向门口。

她听见身后微弱但持续的咳嗽声,被他用帕子捂住,闷在手心中。

她能想象沈策因咳嗽而颤抖的手和苍白的唇,但是她还是迈出了门槛,急匆匆地逃离这个地方。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策放下帕子,他沉默地阖上双眼,几息之后才重新睁开,红色的血丝密布在眼球中,他的脊背折了下去,手臂撑在桌面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小厮敲门进入时,看到沈策正忍受体内忽然涌现的痛苦,置于桌上手掌紧握成拳,小厮惊呼道:“您又发作了?”

他连忙喊人,很快医师携带药童进屋。

医师诊断的过程中,沈策缓了过来,他的里衣被汗水湿透,手指的颤动还未完全停歇。

医师收回搭在沈策腕上的手指,他的眉毛紧紧皱起,瞥见主人家一脸虚弱自弃的模样,他只能吩咐药童再去煎一碗药。

“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医师劝说道,这样的话他说过许多次,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沈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医师摇摇头,不配合的病人,他再用心照料也无益于事。

萧蕴龄从皇宫中回府时,有关沈策毒发晕倒的传言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他从前就是京城中的风云人物,做派不顾礼数孝道,但碍于他的权势,私议不会摆在明面上,哪像现在,有关他的颓败总被热议。

萧蕴龄不由得对这些人感到厌恶,她答应了沈策护他周全,但是她只在找到毒药线索后去看过他一次,平日里总有人试探她的态度。

现在他们也看清了萧蕴龄不是一个柔弱无能的人,私底下骂她几句虚伪残忍的话,但顾忌她掌管着凌霄府事宜,不敢让她记恨。

很少有人认为萧蕴龄会继续和沈策牵扯在一起,她如此年轻,往后自荐枕席的男人会更多,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当沈策的寡妇。

萧蕴龄将车门关上,她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车夫立即趁着天色未晚驱车向另一个方向前行。

她到时便听到有人在门外叫骂,骂人的是两个仆人装扮的男子,另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姿态嚣张地坐在椅子上,身旁的仆从殷勤地递上果子。

此处僻静,但不是荒无人烟,经过的路人看着那张椅子摆放在道路中央的太师椅,再听着满耳的污言秽语,皆好奇驻足。

黄二郎拍手将身上的果子碎渣扫落,他翘着二郎腿,抬头看着前面禁闭的大门,吩咐道:“继续骂,骂到人出来为止,堂堂沈世子,如今竟成了缩头乌龟。”

他的笑声刺耳,翻过墙头。

黄二郎正是之前被林枫当街教训的纨绔子弟,父亲知道后责骂了他一顿,断了府上给他的银子,这让他过了一段时间的寡淡日子。

他忍不下这口气,打听到沈策的住所,便大张旗鼓地赶来嘲讽。

黄二郎等不到那扇门打开,但却有一位身着蓝色罗裙的女子款款走来,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对她的样貌很满意。

但那女子穿着打扮不似平常人家,因而他不好贸然出手,只故作潇洒地摇着折扇,“这位姑娘要去何处,在下送你一程。”

萧蕴龄看他一眼都觉得难以忍受,她冷冷道:“打。”

黄二郎没有听清她说的话,但他看见了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一个正朝着叫骂的两人走去,利落地踢下两脚,谩骂声停止,只有膝盖跪在地上的声音震慑人心。

黄二郎登时站了起来,他指着面前的女子,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风度:“哪来的泼妇!竟敢打我的人!”

更难听的话没有骂出口,因为他看到另一个侍卫向他走来。

萧蕴龄在混乱的痛哭声与骂声中敲响禁闭的大门,方才没有动静的门在她敲下第一声之后就打开,门后的小厮恭敬地将她迎进门,她看过来的目光沉沉,小厮原以为自己要挨骂了,但她只是从他身边经过,小厮大大松了口气。

“你这里的人都是死了吗?”

萧蕴龄直接推门进入沈策的寝屋,她的怒火在这个时候爆发,在见到屋内只有他自己时更上一层。

她踢开散落在地上的画稿时带着几分泄愤,如若不是沈策还在一旁,她都要上去踩几脚。

什么时候了他还在作画。

“何必为那种人置气。”沈策将手中的笔放下,他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清洗双手,回来时萧蕴龄坐在椅上,正深呼吸压制心头的怒气。

但是她一见到他,刚刚平缓的呼吸又乱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

沈策声音轻缓道:“他是伯府公子。”

“你都与我做交易了,难道还不敢打他一顿吗?”

“你真的愿意和我交易吗?”他问道。

萧蕴龄哑了声,良久,她才闷闷道:“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她总拖着没有履行,所以让外边怀疑他们关系疏远,她没有尽到交易时承诺的事,诸如黄二郎这种踩低捧高的人才会以为他已经被权力中心放弃。

“其实你不是非我不可,殿下她关心你的伤势,她不会亏待功臣的。”

沈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他的面容隔着飘渺雾气,模糊不清,“但是她太忙了。”

萧华忙着清理朝堂内外,忙着顺利登基,她看不到细如沙砾的小事。臣子之间的几句争执都要她主持公道,她的耐心总有消失的一天。

萧蕴龄握着杯盏,源源不断的温度输送到她的手心,耳珰晃动的幅度不大,但还是扰人心神,她低着头,因而看不见对面的眼神。

她以为那是可怜的将死之人,心中的同情让她应允道:“我会常来看你的。”

在她抬起头前,沈策眼中的贪婪与欲念褪去,他依旧是虚弱不堪的样子,眼睛似一望见底的清泉,只承载对她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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