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美人(104)

作者:过春雪 阅读记录

十一低垂眸往一旁走,露出站在身后的人来。

男人背着光,身躯在日光下,如同被虚化了一般,抬步走近,面庞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宋大人。”郑杨小跑过去,躬着腰恭敬道:“宋大人可是来看供词?”

宋知礼扫视了眼屋内,双眸平静,“寻了两日,有账簿的消息了?”

郑杨想回答,可是心下紧张,还未开口,双手便一阵一阵地颤抖。

宋知礼轻看了他一眼。

郑杨喉间滚动,额上冒起汗珠,他忍不住低下头,缓过窒息以后,才开口说:“账簿还未,还未找到,今早查到石进屋中有几封信是送去江阳的,宋大人,我们猜测收信人的手中可能有账簿。”

说着,他尾音有些发颤:“她是,是同林渝有些关系,但她不肯说。”

“那宋大人,这该如何审?”终于说完,郑杨抬手擦汗。

听见这话,他像是才注意到屋中还有人,宋知礼侧过头,平静寡淡的目光落在粉衣女子颈侧。

刑狱室里本就压抑,此刻木门打开,将一室刑具照得清晰。

隔着长桌,两人对视。

颈侧有些发痒,陈在溪下意识退后,一抬眸,被男人眸中未收敛的漠然吓了一跳。

“不肯说?”宋知礼仍看着她,眸中没有起伏。

男人静立在面前,身躯修长,熟悉的黑衣却变得陌生。被表哥这般看着,陈在溪晃神,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

压抑空间里,那些刑具也将她堵得喘不过气,她慌乱开口:“因为,因为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说完这一句,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陈在溪都被吓哭了,彷徨无措地站着,只眼角不断溢出泪花,连带着脖颈轻颤起来。

宋知礼看着她,觉得她这处白得有些晃眼。

满屋子人都没有在说话,若是陈在溪朝后看,便会看见,拿着烙铁的狱卒离她很远,几乎快要跪下。

看着这一幕,十一忽然有些心梗。

表小姐可真是……真是连话都不会说,十一忍了忍,才忍住没直接问。

这种时候,同大人套个近乎很难吗?

眼瞅着两个人都有些不对,十五拍了拍十一,十一上前一步连忙道:“大人可还记得这是表小姐,在宋府里借住过一段时日。”

“是吗?”

男人语调平静,陈在溪这才意识到,表哥是真的全忘了。

***

刑狱里的案子还未了结,十一将她送到了客栈,只让她暂时住着。

虽还未从案子中脱身,但好在这几日无人审问她。

陈在溪明白,是借着“表小姐”的这个身份,她现下才能好端端坐在榻上。

也有些可耻,从主动唤十一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借宋府和表哥的光。

所以在十一说有事相求的那一刻,陈在溪甚至松了口气。

十一今日前来,面色比前几日都要认真。

“是大人,”十一为难道:“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来找表小姐您的。”

“大人他自失了记忆以后,偶尔会头疼,我本以为已经好了,但今日晨时,大人又犯病,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陈在溪捧着茶杯:“我,”

她想说她什么也不会,又能帮上什么呢?

十一摇着头打断她:“方才医师才走,他说大人要多接触一些从前的事,我只是想到,大人这一年,还未同表小姐接触过。”

“我,”陈在溪捧着茶杯地手颤抖起来,“可是表哥讨厌我的。”

“怎么会呢?”十一擦擦汗,缓缓说:“表小姐若是忘了讨厌的人,再次同他接触时,难道不会想忆起为什么讨厌他吗?”

陈在溪乖顺地说实话:“可能,可能还是想得。”

“这就是了,大人自也会这么想。”

“可是不好,”陈在溪紧紧捧着茶杯,“若是想起讨厌的人,难道还有人会笑脸相迎吗?”

“十一,我不会的。”

她虽然笨,但也明白,表哥失忆分明对她是一件好事。

她……她甚至松了口气。

“可大人是因为表小姐您才失忆的,”十一皱起眉:“表小姐悔婚在先,大人跳崖去寻你,大人才失了记忆。”

“表小姐您不能……”

十一话还未说完,“哐当——”一声,被陈在溪紧紧捧住的瓷杯摔落在地。

“不是。”她想摇头,指尖微颤,她下意识回想起那日。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真的会完好无损吗?

“不是,不是的。”陈在溪想说没人会去救讨厌的人。

话到嘴边,她却缓缓揪住裙摆:“可我,我要怎么帮?”

十一双手握拳。

陈在溪一顿,继续说:“那,那若是表哥想起一些,你能把我送回江阳吗?”

“可以吗?我想家了。”

第80章

她的确想家了, 想让生活重新平静下来。

在江阳的日子很枯燥,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闺中发呆。可极少数的时段里,她可以去舅母的医馆透气, 这个春天,舅舅还带她去看了茶山。

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 陈在溪很喜欢。

没有狱牢, 也没有账簿。

这个春天,陈在溪很少想起在宋府日子。

可是现在, 察觉到十一的沉默,陈在溪揪着裙摆,试着又问:“可以吗?”

“好,我和大人说。”

十一点头, 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他站起身, 带陈在溪往外走。

来白淮许久,陈在溪还未出过门。现下她发现,原来比起江阳, 白淮好像更暖和一些。

客栈最底层守着许多人, 十一却不停,带着她穿过这些人。

越往里越寂静,让陈在溪有些局促。

在江阳时, 街上总有各种叫唤声, 有时是卖花的女孩, 有时是来送糕点的老人, 大家都是鲜活的。

现下这般寂静,陈在溪想起在宋府的日子。

室内更为冷清, 十一推开门时,朝后看了一眼,却发现无人,只好折回去。

抬眼看见陈在溪站在长廊边,似乎是不敢上前。

“我,”陈在溪揪着裙摆:“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我还是罪人,就这般跑出来,表哥大概会生气吧?”

是狱牢里的那一眼让她有些害怕。

陈在溪还记得,初次见宋知礼的那日,她哭了。

而在狱牢里的感觉同那日很像,表哥冷漠的目光,她也会害怕。

“表小姐先进屋。”十一没有多解释。

陈在溪只好跟着他往里走,屋内比北院更冷清,木窗被支起,白光透进,将一室照得清晰。

也将床榻上的人影照亮,男人闭着双眸,鼻梁的线条有些冷硬。

“前日里我同大人提了表小姐您,表小姐不必太紧张的。”

“但狱牢那还有些事,表小姐你先看着大人,我待会儿便来找你。”十一说着转过身,顺手将门带上。

封闭的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苦涩,陈在溪对这种味道极熟悉。

原来表哥也会喝药吗?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陈在溪忽然有些愧疚,这样情绪很浅淡,却令人无法忽视。

于她而言,宋知礼更像长辈,她有时惧他,有时又觉得这种惧好像不应该。

十一可能要想错了,表哥可能,不会有讨厌的人呢?

或许她本就该同表哥说实话。

表哥恢复记忆也没关系,她也可以和他好好解释。

陈在溪一边乱想,一边循着苦涩往前走,抬眸地一霎,心却一怔。

宋知礼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平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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