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打扰了。”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程泽兰才松了一口气，问躲在角落里的姑娘，“怎么回事？”

姑娘依旧低垂着脑袋，“我阿爹… … 要把我卖给七十岁的老头冲喜… … ”姑娘说着低低哭出声来。

吃斋念佛了五年，程泽兰本以为自己不会再理会俗尘之事，但听到这姑娘的遭遇，他还是忍不住眉头微皱，叹息一声。

“不如，你暂时先在这里躲几天。”

“多谢大师。”姑娘忙跪下磕头。

“我只不过是这寺庙的一个小和尚罢了，不是什么大师。”

话毕，程泽兰准备扶她起来，恰巧姑娘这时抬起了头，记忆中的容颜与眼前的这张脸重叠在一起，他的心脏紧跟着狠狠抽搐了一下。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姑娘忙低下脑袋，“我叫贺虞。”

“鹤虞？”程泽兰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亮了起来。

“没错，她确实是鹤虞的转生。”暗夜中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紧接着鹤虱降落在两人面前，随手施法屏蔽了贺虞的视觉与听觉。“本尊用时百年才用幽魂石为她聚齐了散落的魂魄。”

程泽兰并未见过鹤虱，但对方那周身散发的魔气，他却很熟悉。

“她现在是人是魔？”

“自然是人，她元神几乎尽散，已经没有丝毫法力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而且她只有这一世了，这一世过完，她将不能再转世轮回，好好珍惜与她的这一世吧。”

程泽兰眼眶已经泛红，“为何帮我？”

鹤虱勾唇嗤笑：“少自作多情了，本尊只是在帮自己的姐姐。”

程泽兰并未觉得尴尬，而是对着鹤虱感激一笑：“多谢。”

“行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还俗回家，娶她过门。”鹤虱最后看了一眼贺虞才捻诀消失。

鹤虱离开后，贺虞也恢复了知觉，她挠挠后脖颈，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程泽兰对贺虞温柔一笑，“如果我还俗娶你，你可愿意？”

贺虞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想到那个满头华发的土财主，犹犹豫豫点了头，至于感情，她想两个年龄相当的人相处久了总归会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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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番外七 花颜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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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齐公主嫁入王府那日晴空万里, 花颜躲在草丛里默默听着前院里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幽幽叹息了一声，这已经是她第六次看着赵平生娶别人了。

花颜吐了一下蛇信子, 没精打采的把脑袋搁在蛇身上, 看来这一世她依旧与赵平生没缘。

不知不觉间, 天色已经转黑，花颜窝在草丛里睡得迷迷糊糊的,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她猛然惊醒。

赵平生醉眼朦胧的蹲在花颜面前，脸上是醉酒后的红晕, 只见他伸手拨开草丛, 唇角的苦涩更甚, “原来你还在呀。”

花颜黑豆似的眼睛亮晶晶的，但在看到赵平生身上大红的喜服时，那双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她把脑袋重新搁在盘着的蛇身上, 闷闷问他：“你这是想赶我走吗？”

赵平生双臂抱膝, 慢悠悠晃了晃脑袋, 酒气喷了花颜一脸，乖巧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杀伐果断的将军。

眼看着赵平生要栽倒在草丛里, 花颜忙施法幻化成人, 伸手接住了他倒下来的身子。

前院的宾客早已陆续散去，按理说成亲当日大家都会闹洞房的, 但因赵平生是个皇族王爷, 曾经又是个冷面将军, 大家纵使有这方面的想法, 也不敢付诸行动。

管家留在前院送宾客, 赵平生则独自一人回了后院, 但不知为何走着走着会走到花颜藏身的草丛。

花颜静静望着倒在自己肩头的赵平生，良久之后才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眼下已是深夜，为免天齐公主等急了会有所刁难，花颜只能认命搀扶起赵平生向着主院而去。

一路上大红的灯笼与绸缎晃得花颜眼睛疼，她耷拉下眼皮，刻意想要忽略那些，然而眼角余光却充斥着喜庆的颜色。

花颜本想把赵平生丢在婚房门口就离开，可奈何她一松手，赵平生就向地上倒。

寝殿内的天齐公主听到外间的窸窣声，低声命令一旁的侍女，“你去看看可是王爷来了。”

“是。”侍女俯身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向殿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花颜抬头之际与门内的侍女目光对视。

侍女却变了脸色，转身小跑到床榻边，低声在天齐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天齐公主眸光微凛，随即放下手中遮面团扇，提着艳红襦裙走向殿门口。

好奇侍女为何慌张走开的花颜，此时正在朝里张望着。

天齐公主自里间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搀扶着赵平生的花颜。

天齐公主仔细端详了几眼花颜，很快便看透了她的身份，作为一国公主，她在嫁来睿安王府之前就已经派人暗地里打听清楚了这里的一切，包括王府闹蛇妖的事情。

天齐公主虽然胆子很大，但面对蛇妖花颜，她心里还是紧张的，隐在广袖里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

花颜自然看得出对方眼中的防备，于是解释：“王爷醉倒在花园里无法自己走回来，还望公主不要误会。”

天齐公主没想到这个蛇妖是个软柿子，她轻咳一声，也端起了架子，“睿安王这一世是本宫的，你若真为他着想，就耐心等待他的下一世便是。”

花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她低低轻笑一声，“公主无需多虑，我若真的想做点什么，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她说着把昏昏沉沉的赵平生朝里推去。

不等侍女接过赵平生，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眼中的醉意还未褪去，他拨开侍女的手，依靠在门框上，修长的大掌捏着酸疼的眉心。

“本王乏了，都散了吧。”赵平生说着抬脚走进寝殿，左脚绊在门槛上，差点摔倒，他踉跄着向着里间走去，心中是难掩的酸涩。

刚才花颜与天齐公主的对话全进了他的耳朵，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一世他作为皇室王爷，有着太多的无奈，他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他的这一世注定要奉献给天下百姓。

赵平生摸索到床榻上侧身躺下，双目紧闭，眼角的泪隐没在身下的被褥中。

天齐公主命令侍女退出去关上殿门，她自己则缓步走向里间床榻，望着赵平生冷漠疏离的背影，心中开始思考起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花颜躲在山石的阴影处，默默望着灯火通明的婚房，直到背脊僵硬，她也未曾离去。

东升的太阳照亮大地，花颜回过神，带着一身露水施法隐匿了身影。

四十年后，睿安王薨逝，后世史书对其的记载是，睿安王开元五年生，大盛十二年殂，享年六十五岁。十三岁至二十三岁立下无数战功，于沙河之战落下隐疾，后于雍州封地与天齐公主联姻，一生无子。

世人皆道赵平生是因为曾在战场上落下病根，所以才会一生无子。

然而世人不知的是，赵平生之所以一生无子，是因为他从未与天齐公主圆房过。

天齐公主曾在战场上对赵平生一见钟情，也因此隐忍多年，在赵平生薨逝半年后，郁郁而终。

这一世，花颜找到赵平生的时候，他已经十五岁了，出生在农户家里，出生平凡的他却有着一颗不平凡的心，很小的时候便立志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晃动的烛火下，花颜拖着下巴，直直望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不如你先娶了我，再进京赶考吧。”

少年闻声严肃摇头，柔声安慰花颜：“你不必忧心，我既然答应了娶你过门，就绝不会食言，待我考取功名才是最好的聘礼。”

功名是最好的聘礼，这是花颜活了几百年来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后来少年带着状元的头衔如约娶花颜过门，席间是热闹的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