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蜜史(7)

作者:筠悠 阅读记录

王曹二人告退,撑伞走进丝丝雨幕里。

曹县尉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之后不免要放狠话:“我观咱们这位县尊心思深沉,不是个好相与的。我是不服在他手底下,早知道那日去的迟些,叫他死在那群莫名其妙的土匪手下!”

“曹兄慎言。”王主簿倒是面色如常,安慰他道,“方才你也感觉到了吧,县尊目前最想叫落实的就是剿匪一事。把这样的心头大事交托出来,何尝不是信重你我。”

曹县尉依然忿忿:“可这凤凰山盘踞多年,分明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那区区劫道之仇,要叫我们搭上多少心力!”

“难啃也要啃呐。”王主簿叹了口气。

“全怪凤凰山上那群狗杂种拎不清,凭这群猪还想闷声做大事,我呸!”

“欸。”王主簿急忙拉扯他,“曹兄莫恼了,今晚来寒舍,我请吃酒。”

……

这二人自廊道分开。雨越下越大。

沈辞辞一手提食盒一手撑伞,同他们擦肩而过。十二远远地瞧见是她,抢过来替她把食盒拎了,辞辞道了声谢,把伞收了,放在廊下。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叶徊正提笔写几个字。

门轻轻地嘎吱两声,叶知县抬起头,看见来人,又低下头去写字,起势收势快而稳:“方才见到王主簿和曹县尉了?”

辞辞点点头,又想到他在埋头办公,不得已又出声答了一次:“嗯,见到了。”

叶徊搁了笔,看向她:“你对这两个人怎么看?”

沈辞辞犹犹豫豫,偷偷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察看案前县尊大人的脸色:“可以说吗?民女实在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徊只管盯着她:“但说无妨。”

沈辞辞便大着胆子道:“这三年间,知县是来来回回换了五位,可这两位却跟铁打的似的一直坐副交椅,县里的民生与治下这样坏,是,是他们的过错!”

“你说的不错。”叶徊倏然笑了,“忙你的去吧。”

沈辞辞着实松了口气,扭头轻手轻脚地开了食盒。片刻后,她出声提醒:“大人,好了。”

“不急。”叶知县招招手,“你过来。”

辞辞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可识字?”叶知县问她。

沈辞辞实在摸不透他的作为,撇去苦恼,如实作答:“回大人,民女识字。但识得不多,勉强不会闹笑话的那种。”

叶徊让出一点位置:“那便替我磨墨。”

辞辞“哦”了一声,极利落地握住了那枚墨条,右手推着它缓缓在那方蟹壳青的澄泥砚中打圈儿。叶知县又换了封公文看。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墨条经过砚台,划出一阵极细碎的沙沙的响动。居然有点儿好听。

过了一会子,这人又道:“写个字给我看看。”

辞辞不敢推辞,从笔架上拾了支趁手的笔,蘸了墨,略想了想,从旁慢慢写了个“辞”字。只写了这一个字,她的手心都被汗给浸湿了。

叶徊扫见那个字,忽然生出些好奇:“你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沈辞辞听了先是一笑,而后不答反问:“大人可知道负负得正吗?”

叶徊扯着唇角摇摇头:“《算学启蒙》有言,明乘除法,同名相乘得正,异名相乘得负。负负得正便是同名相乘的一种。”

小厨娘的目光难得幽远,带着怀念:“我娘总说我爹是不辞而别,给我起名叫辞辞,是希望负负得正,我爹总有一天能够回到她的身边。”

多么美好的愿望啊。负负得正当然是绝对的,却绝不适合用来衡量人心和时间。一个人的时间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沈氏最终什么都没有等到。

叶徊没再接她的话茬,利落地揭过方才的插曲:“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若是来日真要助她认回本家,到了那处处讲究的地方,这样平庸的字迹,怕只能徒添是非与口舌,麻烦。他这样想着,便嘱咐她:“从今天起每日临两张字帖。”

“民女谨遵大人教诲。”沈辞辞低眉顺眼地应着,内心实则很想骂人。堂堂一个父母官居然管起一个小小厨娘的字迹,到底为什么。

抢在县尊大人问“可读过什么书”之前,沈辞辞借口回去练字赶紧溜了。她飞一般地从三堂转出来,匆匆忙忙地,伞也不肯带,仿佛身后有恶鬼追着。

好在雨势渐渐收住了。檐上滴水,长椅上湿答答的,坠着水珠的葡萄蔓爬满了整个长廊,赵俊生站在前方不远处,像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辞辞猛地刹住脚步,用力挥挥手,眉眼间含着真真切切的笑容:“俊生哥!”

赵俊生快步走过去,对她点点头:“这几日事忙,还未恭喜阿辞。”

“等到天晴,替我跟家里报个信,我得跟着曹县尉他们去凤凰山里剿匪,有段时间不能回了。别叫二老担心。”似乎是有急事,他匆匆交待,闪身而过。

“知道了!俊生哥万事小心!”辞辞赶紧叫他放心。

黄昏时候,雨总算停了,天色依旧阴沉,乌云上方笼了一抹淡淡的橘红色,居然是霞绯。

素兰院里。姨娘站在窗前望了半天,喃喃道:“明日必然是个大晴天。”

“晴天好呀!”翠儿奔过来,倚着窗想要看出些名堂,未果,张口埋怨,“这些天又潮又湿,困在屋里都快发霉了!”

姨娘低头看着她的发旋儿,温柔地笑笑:“出去走走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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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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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果然是个大晴天。

素兰院里那棵极招眼的金桂自秋来攒了一树的繁花,每日开一些落一些,如今更被风雨打落一地。馥郁的香气混在霁日的清新里,过分的甜腻被中和,成为了恰到好处的舒适。

沈辞辞走进来的时候,翠儿正拖着大扫帚在树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

薛姨娘坐在对面廊庑下,凝神对着太阳穿针,她郑重地穿了几回都没能得手,焦躁地想要歇一歇,抬头便扫见消极怠工的翠儿。

“快些扫!扫完才能出门玩!”她喊。

地下的翠儿答应一声,果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沈辞辞提步过来,瞥见姨娘手底下那一层鲜亮的香云纱,笑吟吟道:“姨娘又给翠儿做衣裳呢。”她说着,接过针线,轻轻巧巧地叫透明的丝线通过针眼儿,折了个对折,递回去。

姨娘接了,不免艳羡:“年轻就是好。”

辞辞笑笑:“我给姨娘说个穿针的好法子,保管您往后下手比我还快。”

姨娘果然感兴趣,拉着她坐下:“那我倒要好好听听,是什么样的法子?”

辞辞便说法子:“下次您做活时手边备一块黑色的布料,衬着黑布穿白线,真正是眼明手快。”

姨娘听了直夸妙绝:“果真是个好法子!”

又道:“前一阵子得了些好料子,改明儿量了尺寸,也给辞辞做一身新裙子。左右我也没有旁的事。”这最后一句,该是怕她推辞。

辞辞了然,退到姨娘身后,一下一下地给她舒活肩膀:“谢谢姨娘!姨娘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我可得投桃报李!”

姨娘没忍住笑了:“你这孩子呀……”

天高云淡,阳光明媚。用完朝食,薛姨娘领着辞辞和翠儿两个女孩儿上了马车,由专人护卫着往城外去了。

她们的去处是陈大人停灵的拂泉寺。按常理,家眷该一直伴在那儿的,无奈姨娘经历大悲大痛后身子总不见好,便只能请陈知县生前的书童代为守着。自己偶尔强撑着过来。

拂泉寺是盖来供县里官员家里停灵的,因此除了正日,并没有人来人往的热闹可言。这里的僧人已连续做了二十九天的法事。

姨娘在殿内进了香,退到后头同住持叙话,嘱咐辞辞带着翠儿四下看看,不叫跑远。

沈辞辞领着翠儿跨出大雄宝殿,到台阶下面的池子边上喂锦鲤。因为是雨季,池水涨高许多,鱼儿大都躲在浮萍和碗莲叶底下。翠儿将手头的鱼食撒完了,转到池子背面的喷泉那里,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末了掏枚铜板投进去,得扑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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