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谱·肆(10)

作者:裟椤双树 阅读记录

“那谁知道。”兄长白他一眼,“我也不想知道。总之你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赶紧把这个女的给我弄走!”

“好……”他赶紧在兄长的怒火烧死自己前退出了船舱。

看来是真不能留了,其实他是不介意的,人们不是常说缘分缘分么,能在中元节的深夜被他当成鬼一脚踢中,也是不得了的缘分吧?不然怎么偏偏就是他呢,那天他明明应该在船上的,却鬼使神差去了水边放灯。若她真如她所说的那般能干,留在船上也不是个坏事,还有与她寸步不离的熊头,他分明听到它说蔡鲤鲤是它的食物……它那个样子还能吃得了人?骗人的吧……那万一它真能吃,他们把蔡鲤鲤赶走,岂不是见死不救?

他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太多,却一个都不敢再讲给兄长听,在人界跑船的这些年,兄长对他的诸多嘱咐中,必有一条“少管闲事”,兄长说他们在人界奔波的唯一目的就是吃饱肚子,除此之外都是闲事。

蔡鲤鲤就是彻底的闲事吧……

他刚走到甲板上,却冷不丁瞧见桅杆上爬了一个人,正要伸手去解杆上的那面印着一只兽头的旗子,那是他们随便挑来的。听旁人说,像他们这样跟大海讨生活的家伙,船上得挂个颜色鲜艳图案凶悍的旗才吉利。

可她爬上去想做啥?

他差点吓死,两步走到桅杆下,仰头大喊:“你在干啥!”

“你们的旗子又脏又破了,我取下来洗洗,再补一补。”她像个吃错药的猴子一样紧紧抱着桅杆,大声回他,“旗子干干净净的才精神呢!”

这女人……桅杆虽然不算太高,可她头上的包还没消呢,万一头晕眼花掉下来,这人命不还得算他头上!

“你给我下来!”他加重语气,“立刻!马上!”

她还在犹豫。

“下来!!!”

蔡鲤鲤这才哆哆嗦嗦地滑下来。

她平安着陆,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诧异地打量她:“你还会爬杆?”

“第一次爬。”她倒是老实,“但我会爬树,再高的树都难不住我。”

他现在也体会到兄长头昏脑胀的感觉了,语重心长道:“蔡姑娘……蔡姐姐?怎么都行吧,我们真的不需要你帮我们洗旗子,也不需要你帮我们洗衣服做饭。我踢伤你是我不对,但我该做的都做了,如今你既无大碍,还是赶紧下船吧,我们已经因为你耽搁了不少时间,做我们这行的,最怕船期受影响,你若觉得我还不是那么坏的话,就当帮我的忙,不要影响我们的生意,行不行?”

从她醒来后一直都很精神的一张脸,终于有了一丝泄气的样子。

“真的不能留在你们的船上吗……”她垂下头,失望地绞着手指。

“抱歉,真的不能。”他放缓语气,“不过你放心,我兄长说过会给你盘缠,他脾气不算好,但钱这方面从不亏待人,不会少给你的,就当是对你头上的伤的补偿吧。拿了钱,你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

蔡鲤鲤不说话,仍是低头绞手指。

“对了,你既说你嫁了人,又怎会孤身一人掉进海里?”他脱口而出,“你是失足掉进海里的吧?”

“嗯……啊……”她支吾了半天,抬起头,指了指那个包,笑道,“我没事了,多谢你把我带回来救治。我……这就下船了。”

总算说通了……他松了口大气,旋即却又觉得这就把人赶走始终有点不妥,又道:“你醒了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要不我带你到码头附近的食肆吃点东西,再给你买一身新衣裳吧。”

他打量着她,那晚事出突然,她浑身湿透,实在没有女子衣裳给她换,只能将他们兄弟俩的旧衣服勉强套在她身上,虽然她的身形比别的女子高一些,但仍是远远撑不起他们的衣裳,风一吹,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像个无主孤魂。

看起来是有点可怜,但没办法。

所谓缘分,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能尽量多给她一些钱吧,并且希望那个熊头说的狠话只是狠话而已,不然他费了那么大劲才救回来的人最终还是成了妖怪的口粮,那还不如不救!

唉,反正他决定了,以后每个中元节,他都会老老实实待在船上,哪儿都不去。

第3章

兄长没有食言,的确给了她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她却只拿了一小半,说够了,她吃不了多少,再说她还会做工赚钱,饿不死的。

他也没有食言,向兄长讨了半个下午,带着她去码头附近买了两套新衣裳,然后两人进了一间小饭馆,他要了店里最贵的饭菜,让她吃饱吃好。

她由始至终都是感激他的,一点都不记恨他踢自己的那一脚,说他们是不踢不相识。

然后他发现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吃得很少……光是鱼羹就喝了六碗。

她吃得非常尽兴,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残骨在她的大快朵颐中晃荡不止,好几次他都盯着那块骨头入神,自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天铁便再没有现过身,如果它是一只那么凶猛的妖怪,又怎的落到如今这落魄模样?他有些遗憾,吃完这顿饭,他应该永远没机会问到答案了。

一个肉末煎饼转眼就被她咬掉一半,还来不及咽下去,她无意落在窗外的目光骤然一惊,旋即便整个人咻一下缩到饭桌下头,腮帮子被煎饼塞得鼓鼓囊囊,却连嚼都不敢嚼一下。

这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他埋头看桌子底下:“你这是……”

“嘘!”她赶紧竖起手指,费力地把饼子吞下去,小声道,“外头那个大胡子走远没有?”

“大胡子?”他抬头望窗外一瞧,看了半天才在往来的人流中发现一个身型矮壮,留着络腮胡的黄衣男子,此刻正在一处卖干货的摊档前挑挑拣拣。

“你说的可是那身着黄衣的男子?”他问。

“是!”她几乎用气声在回答,生怕被外头的人发现。

“他在斜对面买鱼干儿呢,没走远。”

“买鱼干儿?”

她赶紧从桌下钻出来,小心翼翼地趴到窗户下头,露出半个脑袋看过去,发现对方确实在买鱼干儿,直到那人买完并且离开之后,她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抹着头上的冷汗回了原位,嘀咕道:“吓死我了。”

他十分不解:“是你认识的人?”

“不认识。”她尴尬地笑笑,脱口而出,“看岔了,还以为是他又追来了呢。”

“他?”他又朝窗外看看,大胡子已然消失在远处,他转回头,盯着大口喝茶压惊的她,“光是相似的人都让你怕成这样?”

她喝光整碗茶,打了个饱嗝,又朝外头瞟一眼,答非所问:“没事的,认错人了。”

“那晚给你换衣服时,我看到你身上有许多旧伤痕。”他本也不想追问了,奈何嘴巴不听话。

那也是无奈,即便是夏天,也不能让一个伤者穿着湿衣裳躺着,船上又没有一个女人,他只好抛开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替她换衣服,就这样还被那突然跳出来的熊头骂了一顿,说他动作太慢眼睛还乱看,非逼着他把灯熄了才准许他继续,实在无语。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看到了她脖子跟肩膀上的烫伤,以及身体别处已经看不出来历的旧痕迹,最可怕的是她手臂上还有一道颇深的刀疤,手掌上也有。

这些伤痕,他着实想不到为何会出现在她这么个寻常女子身上,他见过的各路江湖人士都没有谁是如此伤痕累累。

她抱着茶碗,目光落在空空的碗底,许久才抬头一笑:“我留了一封休书给我丈夫。”

“啊?”他诧异,这就是她被伤害的原因?可他听说人类只有休妻一说,休夫……起码他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休书啊,随便写的。”她故作轻松,笑嘻嘻地说,“总得给他一个交代,我不是逃跑,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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