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389)

作者:狂风徐徐 阅读记录

“理应如此。”崔信轻声道:“尚有回旋余地。”

“绝无余地。”李善断然道:“招抚事败,马邑不在手,陛下必然问责,不问罪刘公,难道问罪襄邑王?”

“再或是江夏郡公?”

“再或是某这个代县令?”

崔信也无言以对,他也清楚,回到雁门,诸事回报长安,这个罪名只能是刘世让来承担……这也是每个人最好的选择。

但崔信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李善会在这儿突然说出这番话,为什么不等到回到雁门关?

长久的沉默,夜色渐浓,李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待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马嘶声突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郎君!”小跑着过来的范十一身上全是雪迹,但神色振奋,“并未入城。”

“看得仔细?”

“绝无差错!”范十一看了眼刘世让,迟疑着闭上了嘴。

“说。”

“一直畅饮未停,多见大醉酩酊。”范十一笑道:“虽然大雪,难以火攻,但披甲冲阵,必然功成!”

僵立在那儿的刘世让猛地回身,赤红的双眼盯着李善。

李善深吸了口气,喝道:“来!”

片刻后,李善抚摸着马背上洁白如雪的鬃毛,“此马随某征战山东,亲眼目睹历亭大火,魏县大捷,永济生擒刘黑闼。”

“刘公虽近六旬,但老当益壮,望此马助刘公一臂之力。”

接过朱八递来的长槊,李善双手平举,“此槊曾在淮阳王之手,先后斩杀刘黑闼胞弟并麾下大将王小胡。”

刘世让急促的喘息了几声,声音有些哽咽,突然单膝跪地,双手上举,接过马槊,“今夜必冲锋在前,拼死一战。”

“此战若胜,困境立解。”李善扶起刘世让,“无论是刘公困境,还是雁门困境。”

“此战若败……”

“此战若败,老夫必战死马邑城外。”刘世让后退一步,再次拜倒在地,道:“还请馆陶县公、元公尽述老夫之事,使阖家不受牵连。”

李善慨然道:“若事有不协,某愿庇护刘公家眷。”

崔信上前扶起刘世让,元普躬身行礼道:“在下必向圣人细述今夜之事。”

看着刘世让、王君昊、杜晓等人大步而去,李善招手对朱八道:“让赵大、石头盯着他,若有妄动……”

李善做了个下劈的动作,朱八愣了下才应了一声。

“怀仁?”崔信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但先问道:“难道你还不信刘世让?”

“他理应没有投突厥。”李善哼了声,“若真的投了突厥,此番来马邑的必有欲谷设。”

“那……”

“郁射设、结社率并未入城,昨日送至的玉壶春全都在突厥营地中,而且今日杜晓、王君昊细细看过突厥营地,此战必胜!”李善声音清冷,“但今夜之战,容不得些许差错。”

一旁的元普有点难以理解,“李郎君,若是不信,何必使其出战,记得宜阳县侯此行未携一人……”

李善叹了口气,“马邑在手,突厥难以容忍,高满政兵败身死即使前车之鉴。”

“若非高满政曾尽杀马邑突厥兵,又如何能坚守月余?”

元普和崔信有些懂了,但也不是特别明白。

李善也不再解释,只在心里想,你刘世让不持槊上阵,我又如何敢让你镇守马邑呢?

你交出这份投名状,就能如利刃切豆腐一般,斩落身边的所有困境,我才敢信任你。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又见面了

夜深人静,明月悬空,清冷的月光洒在一片寂静的营地中,只偶尔响起时起时落的呼噜声。

大雪已经停下,但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郁射设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还是晕乎乎的,玉壶春的确是好酒,不愧在短短数月之内风靡云州、五原郡,据说草原稍远一点的部落,一坛玉壶春能换来四十只羊……不过,就是太烈了点。

对于久仰大名终得会面的李善,郁射设既警惕又好笑,今日营中杀牛饮酒,实在令人好笑。

不过那位青年真是世间少见的人物,心思缜密,手段了得,若非有人通风报信,苑君璋必然投唐……那自己和结社率必遭可汗责罚,说不得手中的部落又要被夺走几个。

对于在马邑的这十日,郁射设还算满意,不管怎么说,阻止了苑君璋投唐,同时和李善达成了大致盟约。

郁射设很清楚,突利可汗需要李唐作为依仗来对抗颉利可汗,而唐皇也希望以此削弱甚至分裂突厥……这是汉人惯用的伎俩,那位从中斡旋,巧施手段使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的裴世矩,据说如今是李唐宰相。

各取所需,顺理成章,郁射设很满意此行能遇到在代州有基本盘,同时受唐皇信重的李善。

郁射设甚至都开始遐想,等结盟事议定后,要不要劝二哥来投……阿史那社尔是突厥王族中少有的不愿意和李唐开战的人,和同样不愿意开战的突利可汗不同,前者屡屡劝阻是因为察觉草原不稳,而后者却是为了自身,为了对抗颉利可汗。

劲风挂过,呼呼作响,微微掀起厚重的门帘,郁射设随手抓起一张毯子裹在身上,还没完全裹紧,他的手僵在了空中,侧头细细听去,风中隐隐传来战马嘶鸣声。

郁射设有些无奈,此次南下乃是急行,除了口粮之外没带什么,吃食还能让苑君璋提供,但战马草料不会那么充足。

而苑君璋本就是因为粮草不济才被迫投唐,再加上突厥之前大肆洗劫朔州……所以郁射设不希望为了粮草再和苑君璋起冲突。

为此,今日苑君璋一再相邀,郁射设还是没进城,一方面是因为苑君璋之前都准备接受李唐招抚了,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麾下士卒和守军起冲突。

略为等了等,战马嘶鸣声还没停下,郁射设来了火气,起身大声呵斥了几声,却没听见回应,只听见越来越响的呼噜声……几个近身的侍卫都喝醉了。

郁射设一把掀开了门帘,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震,而渐渐响起的马蹄声也同时传入了他的耳朵。

郁射设打了个激灵,猛地窜出帐篷,狂奔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前方不远处已经是轰隆隆的一片,数十匹战马疾驰而来,地上的积雪被踩踏得四溅,长刀被月光映射得闪亮,探长的马槊如同毒龙,轻易将几个刚出营帐的突厥兵戳倒。

“苑君璋已反!”

“苑君璋已反!”

马上骑士高声呼喊,用的是突厥语。

郁射设浑身上下一片冰凉,李善在马邑十日,一直平安无事,而李善前脚离开,苑君璋后脚就反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对面一员身穿明光铠的将领手中长槊横摆,将一个帐篷扫倒,侧面有人驱赶无人乘骑的战马冲来,经过十几匹重达数百斤的高头大马踩踏,帐篷里醉的爬不起身的突厥兵被踩得高声惨叫,但惨叫声似乎转瞬即逝。

将领放声大笑,高声喊道:“苑公有命,尽杀突厥!”

已经找到自己坐骑的郁射设翻身上马,听到这句话,趋马逃窜的同时回头望去,月光正将那人的脸庞照的清清楚楚。

居然是刘世让,怎么可能是刘世让?!

郁射设手中不停,往营地深处窜去,但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但郁射设敏锐的听见弓弦响声,他条件发射的侧身一避,一支羽箭射中他的肩膀处,劲道之大险些将他撞落下马。

深入骨髓的痛苦让郁射设的头脑为之一清,不可能是苑君璋,如果是苑君璋,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马邑周边驻兵近万,哪里用得上夜间偷袭?!

是李善,肯定是李善,是他启程离开马邑后杀了个回马枪!

郁射设心里有着巨大的荒谬感,你我签订盟约,你我一见如故,你我兄弟相称,甚至就在今日下午,你还口口声声“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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