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80)

作者:狂风徐徐 阅读记录

长时间的讨论后,王珪轻声道:“再等等吧,史万宝来信,淮阳王欲北上迎战刘黑闼主力,若胜,使齐王北上,若败,殿下立时上书请战。”

韦挺也赞同,“殿下稳居东宫,当谨慎行事。”

李建成微微点头,笑道:“李德武此人……有些才情,又是裴相快婿,记得之前长安令被三胡府中所夺,这番……”

韦挺建议道:“李德武如今乃长安县尉,不如兼东宫太子千牛备身?”

这个消息当日就传出东宫,太子千牛备身,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但非青年才俊不能当,非太子近臣不能当。

待得太子登基,李德武这个太子千牛备身必定扶摇直上九万里。

当天晚上,李德武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在室内想着心事,突然噗嗤一笑。

“夫君何事发笑?”

李德武摇摇头,他是在想……如果李善没有死在河北,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岳父如何说?”

“倒是未说什么。”

李德武温和一笑,心里却在想,这位泰山大人在前朝就是个滑不留手的,虽兼任太子詹事,但始终摇摆不定,知道自己入东宫为千牛备身,未必高兴。

裴氏接过婴儿放在床上,“夫君虽历磨难,但才情不减当年,父兄也颇为欣慰。”

李德武脸色微变,他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刺耳……心想那厮还是死在河北比较合适。

此时此刻的河北道冀州下博,李善惊奇而恐惧的发现,自己那封信里瞎扯的事成为了事实。

“之前三战真的没突厥兵?”李善揪住朱八的衣领。

“真没有!”郭朴在一旁说:“问的很仔细,前日遇上的那百余突厥骑兵,还是第一次在冀州露面。”

李善龇牙咧嘴的指着不远处的伤兵,“那现在呢?”

郭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昨日、今日,淮阳王命骑兵以数百骑轮番出击,已然十余战,几乎每战都遇上突厥骑兵。”

李善愣了会儿,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巴掌,说人家朱八是乌鸦嘴,其实自己才是乌鸦嘴!

他只不过是根据史书推测,最终是太子李建成平定刘黑闼,拼凑了些理由让李德武攀附东宫而已。

现在看来,淮阳王李道玄三战三胜,显然比起去年,刘黑闼实力下降了很多。

在这种情况下,最终是李建成亲征,只可能是突厥兵影响了战局。

只是不知道,之前突厥兵未参战,是刘黑闼刻意为之,还是其不愿突厥兵劫掠乡梓。

但无论如何,李善可以确定一件事,接下来李道玄这一战,必败。

第九十章 伤兵营

冀州下博城外大营。

虽然身材矮小,虽然已然年迈,但大步而来的史万宝在军中的威望并不低,特别是在河北道唐军。

史万宝早年因迎李渊入关中,爵封原国公,虽然唐初国公多了去,但史万宝是很特殊的。

因为史万宝是原州高平人氏,以祖籍洲名封爵,显示出圣人李渊对其的宠幸,这其中也包括了李渊在前朝和史万岁的交情。

这也是史万宝的底气所在,李道玄虽说是宗室子弟,但并不得李渊重视,以其出任河北道行军总管,一方面源于宗室子弟,另一方面主要是李世民的举荐。

武德元年,史万宝随太子、秦王攻洛阳,无功而返,也就是那次他投入了东宫麾下。

武德四年,秦王两战抵定天下,圣人召其回京,河北窦建德残部决意降唐,最早率唐军接收河北道的就是史万宝。

自那之后,史万宝再也没有离开过河北道,从刑洲总管到河北道行军副总管,他成为了东宫安插在河北道最深的一颗钉子。

每个将领无论是作战策略、行事风格、抚养军士都有自己特点,淮阳王李道玄学的是李世民,讲究身先士卒,而史万宝学的是东宫,讲究恩养军士。

此时此刻,刚刚回营的史万宝来不及歇息,第一时间前往设在大营后方的伤兵营地。

“咦。”还没进门,史万宝就诧异的停下脚步。

史万宝祖上以军功起家,其父其兄都纵横沙场,他年少时也不缺战阵经历,后又聚拢盗匪起兵,对军中伤兵这一块并不陌生。

但眼前所见,似乎和他的记忆完全不同……史万宝启步进门,左顾右盼,有序的营帐布置,正在活动身体的伤兵,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诧异。

史万宝再次停下脚步,皱眉想了会儿,视线落在路旁行礼的几个士卒脸上,突然恍然大悟。

以往的伤兵营地尽皆死气沉沉,这是难以避免的,上阵杀敌,若是战死还算一了百了,但如若被送回伤兵营……

而史万宝放眼望去,虽无欢声笑语,但也不见死气沉沉,似乎蕴藏着即将迸发的生机。

一路往里走去,史万宝挑了两个营帐进去看了看,床榻或者门板上,躺着的伤兵们正互相开着玩笑。

一名伤兵半靠着床榻,左腿被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但侧头见到史万宝,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史将军……”

史万宝笑着指了指伤兵的左腿,“这是……”

“昨日出战,被突厥狗砍了两刀……”

负责伤兵营的偏将匆匆赶来,低声说:“昨日送回来血流如注,昏眩不行,但以为救不下,李先生真是好手段,出手止血,包扎精细,今日晨间就醒了。”

“李先生?”

“是淮阳王安排的。”偏将解释道:“虽然年少,但极擅医术,不过三五天……”

史万宝脸略略有些发黑,只点点头转身出了营帐,“怎地都看不到血迹?”

这是他刚刚发现的,别说营帐内,就是外面都看不到什么血迹,地上似乎是用细砂铺过。

“都洗去了,染血的布匹也都送去城内洗涤。”

“刚送来的本帅亲兵呢?”

偏将指了指南边,“但凡送来的伤兵,都是先送到那……”

史万宝大步走去,通过一处简易设置的木闸,遍地都是血迹,有随军民夫端着装满或血水或清水的木盆来回奔走,营帐内传来凄厉的惨叫。

“蠢!”

“拿块布堵着他的嘴!”

“万一咬掉舌头怎么办?”

史万宝掀开营帐瞄了眼,拼起来的桌案上躺着个伤兵,三个大汉六只手牢牢的将其摁住,脸上带着奇形怪状玩意的李善正手抄一柄匕首,慢条斯理的落在伤兵小腹上。

血腥味太浓了,饶是史万宝久历战阵也有些不自在,他踮起脚尖看了眼,身子不禁晃了晃。

“古闻神医能开膛破腹,活死人医白骨。”一旁的偏将啧啧道:“这位李先生手段也不差,昨日就见识过了,居然真的救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史万宝还没琢磨出味儿,那边李善已经完工了……没办法,虽然手术器械不趁手,但太多的手法没法用。

“还有几个?”

“刚刚送来三个。”

李善心无旁骛,压根就没发现门口的史万宝,走到一旁查看。

刚刚入伤兵营几天,李善指挥不动那些士卒,甚至连民夫都不太指挥得动,只能让跟来的随从打下手。

此次随军征伐河北,一路上李善也特地将一些常见的止血、治疗骨折的急救措施授给随从。

所以伤兵送来,首先是接受李善身边随从的止血等急救,之后才送到这儿来,由李善处置。

第一个是肩部中箭,右手三根手指被削断。

第二个是左腿被砍断。

第三个是腰腹被戳了一枪,血肉模糊。

李善一一查验,指挥人将第一个和第二个伤兵抬上桌案,而伤势最重的第三个伤兵置之不理。

“先救他!”

门口传来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史万宝大步走进来,却没去看李善的神色……海拔差的有点多,他不太想仰着头。

周围随从和几个民夫都怔住了,而李善低着头,都没看史万宝一眼,平静的说:“不用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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