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884)

作者:狂风徐徐 阅读记录

那个青年突然扭头看来,李德武怔了怔移开了视线,犹豫片刻后放下了窗帘,他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会来这儿,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自己想看到这位长子传宗接代,看到他能辅佐秦王入主东宫,看到他能击败裴世矩。

马车上了路,李德武轻轻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不住在裴宅了,就怕有朝一日太子败亡,裴世矩也败了,而妻子裴淑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将一柄匕首插入自己的胸膛。

如果等到那一日,自己到底是去求崔信还是去求平阳公主呢……李德武再一次陷入长久的思索。

……

前院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消息立即传到后院,几个年纪略轻的妇人兴奋的跳了起来,不顾几个老道持重的长辈的笑骂,带着仆妇,举着包着红布的棍子就涌了出去。

这是迎亲的第一道关卡,所谓的“下婿”,给姑爷一点颜色瞧瞧,日后别欺负娘子。

站在正堂前的崔信脸上的僵硬笑容终于自然一点了……这头猪,今日要你好看!

你是天下名将嘛,挨上几下也不打紧!

但不多时,崔信察觉到了异样,身边的众多姻亲族人也发现不太对头,因为门口处安静的很,似乎都没有动手。

当崔信脚步匆匆的赶到门口,只看了一眼,差点没被气死,刘黑儿、王君昊带着十几个亲卫举着盾牌严严实实的挡在李善身前,李客师的长媳范氏手里还拎着木棍呢,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别说棍子了,就是弓弩都未必攻得破啊!

几个姻亲族人随后而来,无不嘴角抽搐,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这是要来抢亲啊……李善就差穿盔贯甲,举着马槊了。

李善得意的看着台阶上的崔信,不得不说,李善这个人心比较脏……他怀疑崔信这个老丈人会趁这个机会狠狠给自己几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很多次都想揍我。

崔信这个老丈人都出面了,下婿这个环节哪里还能继续下去,范氏几个媳妇带着仆妇不甘的收了手,李善这才整理衣着,不疾不徐的上前,“小婿拜见泰山。”

“你要作甚!”崔信压低声音,眼中满是狐疑,眼角余光瞄着张文瓘……不会是这厮走漏了风声吧,当年就是这个吃里扒外的替李善送了那首“人面桃花相映红”给女儿的。

“统领为猛将悍将,亲卫无不是锐士。”李善正色道:“此前护佑小婿,今后护佑夫妇二人。”

身后的王君昊笑道:“崔公,郎君日前严令,亲卫除却郎君,唯有夫人方能辖之。”

若论亲卫,天下最著名的就是秦王与魏王了,天策府的玄甲兵其实就是李世民早年的亲卫扩建的,而这几年,李善率亲卫固守顾集镇,血战不退,逐敌漠北,数破突厥,有天台山救驾之功,因为出了苏定方、张仲坚等名将而更有传奇色彩。

崔信脸色略为好看了些,还想拿捏姿态说上几句,但一旁的姻亲纷纷上前,众人这才进了门,而后院中此刻正一片哄然,人人笑得都喘不过气来,范氏还在那儿添油加醋,气得直跺脚,没见过这样的。

长孙氏笑得直打跌,“怀仁不愧是当世名将,早有谋划。”

几个姻亲关系比较近的笑得更厉害了,她们都知道崔信特别宠爱这个女儿,当年的满河花灯只为博女儿一笑,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张氏有些讪讪,她记得就在今天早上,夫君那张脸……一半带哀,一半带笑,自己仔细问了问才知道,夫君特地将力气比较大的仆妇都集中起来了。

“不急,不急,还有催妆诗。”

“不错,正要聆听,听说李怀仁推敲已有年许。”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大婚(下)

虽然世间都赞李善诗才盖压长安,但一个多月前李善在平康坊留下的几首诗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前几日在芙蓉园楼阁内的那首咏莲有些精巧,但与前作比起来也算平庸。

所以,崔府后院小楼下,男男女女,老中青,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早就有人放出风了,李怀仁为这首催妆诗推敲了大半年。

崔信冷着脸捋须看着一身新装的李善,很早之前就看不顺眼,之后是越看越不顺眼,但今天是看的更不顺眼了……而最不顺眼的就是看到适才那些盾牌的时候。

范氏是李客师长子李嘉的妻子,崔氏是李客师次子李大惠的妻子,李家既与崔家是姻亲,又与李善亲善。

两个媳妇站在小楼门口,崔氏出身博陵崔氏,年纪不大,脆生生的道:“久闻魏王殿下精于诗文,为世人称颂,但今日论诗,唯有清河县公方有资格评优劣!”

崔信脸色大缓,向崔氏投去赞赏的眼神,说得太对了……我就说这诗不行,你能怎么办?!

我写诗不行,挑毛病的本事还是有的!

后面的张氏没好气的嘀咕了几句,女眷中笑声不绝于耳,长孙氏也是哭笑不得。

“至少四首。”人群中张文瓘小声嘀咕了句。

“为什么四首?”

“咦,思谊兄也来了!”张文瓘有些惊讶。

杨思谊瞪了眼,“出发也不招呼声,众人都在东园赏景。”

杨思谊身后跟着陈玄德、温挺几人,都是当日在平康坊遇见的,不过房遗直、长孙冲、高履行那些秦王府子弟都被凌敬、房遗直等人扣住了。

一旁的李昭德向陈玄德解释道:“去岁泾州大捷后,崔公抚慰大军,对了,还是玄德父亲领总的。”

陈玄德想起来了,“对对,父亲提及,当日怀仁说了,要成诗三首,回京后送清河县公品鉴。”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李善抬头看着二楼,笑着上前几步,行礼道:“推敲年许,只成诗两首。”

“只有两首?”崔氏瞪着乌溜溜的眼珠,“那就难办了!”

崔信更是眉头大皱,“只有两首?!”

几个傧相脸色也古怪起来了,一般来说成婚当日,是有两首诗的,除了催妆诗,还有一首却扇诗……换句话说,如果崔信不满意的话,李善都没有顶替品了,而且话都放出来了。

杨思谊瞄了眼李善脸上的笑意,放声道:“怀仁推敲年许,必能传世,一首足矣。”

崔信冷笑着盯着李善,来吧,看我怎么挑毛病,端庄那就是无貌,貌美那就是无品,实在不行还能强行挑挑平仄……

对于老丈人的心思,李善哪里不清楚啊,看向崔信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好笑和促狭,这首诗,你还真没脸说不好,还真没脸挑毛病,不然丢的可不是我的脸,而是你的脸,甚至是清河崔氏的颜面。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只听了两句,人群立即寂静无声,崔信脸色大变,知道不好了,第一句以巧妙的手法尽述容貌,以云为裳,以花为貌,令人神往。

第二句更是切时切题,深春时分,春风吹拂,而所谓的槛即能解释为这座小楼,也能解释为小楼下这些不解风情拦着路的人。

露华浓指的是露水,黄昏时分正是露水凝结的时候。

李善的眼神都有些怜悯了,诗仙的诗多了,但论写美人,这首诗能当之无愧的排在首位……毕竟是历史上吹捧四大美人之一杨玉环的。

李善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用这首的……毕竟之前薅老李的羊毛薅的有点多。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下子更没人吭声了,在场的不管男女都是世家出身,都听得懂这两句的典故,“群玉山”与“瑶台”都是西王母居所,用暗示的手法点出今日或见或逢的要么是群玉山头的天仙,要么是瑶台殿前月光照耀下的神女。

片刻之后,陈玄德喃喃道:“的确一首足矣,一首足矣。”

崔信嘴唇微启,想说些什么,但挑毛病……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儿挑起。

“一色素淡,却有花容人面之感。”一位年岁较大的老者捋须叹道:“如此催妆,何槛不可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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