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道(38)

作者:逐云渡风 阅读记录

希望什么?是姜朗没死,仍然活着,只不过身在引虹仇家处;还是姜朗走的干干净净,不受这个死后的苦?

纪开云止住话头。

姜归年少刻苦,但有时太过老成。他当师父的省心是省心,倒是宁愿师弟师妹从未出事,将孩子养得宠些也没什么。

“听起来姜守道是个看重妻儿的,那他知道姜归是姜朗之子吗?”岳初晓问。

纪开云讥讽地露出一个笑:“那是我师弟师妹的遗孤,只不过撞了一个‘姜’姓而已。那‘姜朗’既然已经不是他父亲,连自己‘妻儿’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又怎么来过问姜归的事呢?”

“何况仙门人人忌讳所谓‘魔头’,姜守道怕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忘记自己那好儿子在‘魔头’那里待过、还和出身不明的‘妖女’有一子,加上姜归长相肖似其母不似其父,所以哪怕顶着这个姓氏,他也没有多看过一眼姜归。”

“可以让他多来星湖玩。”永无忧提议,“丹长老那里有很多糖豆,我出面可以让姜归随便吃。”

永为辰无奈至极:“好好好,知道你一片好心,但是还是不要去烦小丹了,她就差在丹房外挂个牌子写上‘永无忧与蟑螂不许入内’了。”

凝滞的气氛被永无忧和永为辰搅得松动了不少,纪开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坚持认为小孩子就爱吃糖豆和蜜饯的永无忧解释姜归不喜欢甜食,索性任永无忧去反驳永为辰他不该和蟑螂并列,转而问岳初晓:“岳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暂时没有了。”岳初晓看了一眼窗帘缝隙中的天色,“我记得永庄主还有事情要忙。”

永无疾确实与丹长老有约,但他毕竟比年轻的永为辰和懵懂的永无忧更敏锐,同样觉察了纪开云心绪上的混乱。“可以延后”的话咽下,他笑吟吟地应是,再一颗易容丹,安排下贵客住宿,方带着另外两个还需多锻炼眼力见的告辞离开。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拖更了/滑跪

明天可能也要迟点更新了/提前滑跪

另:事情是这样的,我手机和我电脑看到的草稿箱不一样,但是我看到的正文更新又是正常的,我要研究一下到底是哪个出了问题。

第30章 引虹容砚

湖心洲上除一个慧生阁,还有一些高低错落的副阁。由于书籍贵重,许多是不允许带出湖心洲的孤本,因此,想要借阅藏书的星湖弟子向永为辰申请之后便能暂居副阁仔细研学。

这样的副阁不大,但胜在有连廊直接与慧生阁相接,绿荫繁花,安静宜人。

纪开云指间传讯灵符化为流光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去往岫云山告知岳珥他们在星湖停留数日的消息,又附上了对寻芳的警告和对姜归的学业安排,才关上窗,拉上薄帘遮住了外面在光影作用下有些扭曲的树影。

“在想什么?”岳初晓披着外衫,在角落捡起一本星湖弟子落下的书放到矮几上,明亮的烛光清楚照出了封面上的字:仙史。

“在想……想了很多,但我觉得你应该都能猜到。”纪开云将岁寒剑随意靠在墙边,小心把夭华剑放在身边,在岳初晓对面坐下。

“猜吗?”岳初晓随手翻开《仙史》封面,目光则落在纪开云脸上,“我并不会读心术,我只能看出来你在难过。”

他察觉了纪开云的情绪,不想让其更趋低落,才中止了自己的提问。此刻他神情认真,如同在讨论一件极其复杂深奥的事:“过往如何,心绪如何?可以告诉我吗?”

纪开云抚过夭华剑柄,却是接了个毫不相干的回答:“凡间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位反复向人倾诉自己苦难的可怜女人。她一生的不幸,一生受到的不公与欺凌都在她反复的诉说中成了他人讥诮的对象。”

情绪、感想,这些完全出自个人的东西并不能让其他人有一模一样的共感,尤其是不太好的那些。纪开云在幼时听过这个故事之后,就一直觉得向他人讲述自己的悲哀是一件无意义的事。特别是在岳初晓面前,他绝对不愿意成为被怜悯者,至少那些脆弱无用的感情不能由自己亲口述说。

他刚打定主意,下一刻,岳初晓的话直接打断了纪开云长久以来的坚持。

岳初晓并没有对可怜女人的故事作任何评价,他只是简单地应道:“那我先说好了。”

自他苏醒至今不过几日,就算心绪再多,概括起来也才寥寥数语:“我醒后对自己一无所知,说实话,我很慌乱。然后见到了你和阿珥,我无处可去,但我也不信任你们。于是我用了很多方法试探,过程按过不提,结果如现在,我决定信任你们。只是我并不了解人的情感,我能做的是尽力地模仿与揣摩学习。”

公然坦白自己曾经的怀疑,岳初晓不自在道:“我学习的成效非常糟糕,希望你不要介意。”

一时间,烛花“毕波”的声音落在纪开云耳中尤为明显,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能盖过它。

“我少失怙恃,家族上下几百人丧于火场,只有我和妹妹纪胧得救,拜入师父门下。”纪开云说,“我占了个长位。姜朗是我亲手抱给师父的,孟鑫与我岁数相当。小杨柳喜欢和她二师姐一起种花养草……”

烛台灯花轻炸,蜡油溢出顺着雕花滑落,在微凉的空气中凝为固泪。

过往在他的心上飞速晃过,夭华的剑铭映着跳动的烛光。

“但是我虚有大师兄之名,没能保护好他们。”纪开云叹道,“我没能及时回应姜朗和杨柳的求助,连小师弟的尸身都落入他人之手。而弄月……弄月在这。”

他再次温柔地抚过夭华的剑柄,宛如抚过妹妹的长发:“当年……出事之后,傅不惑还是锐霜门的门主。他从先辈剑灵得到启发,自身却不具备让本名剑生出剑灵的资质,于是用了一个邪法,让“活人”变作“剑灵”。计划暗中进行了百十年,锐霜的门人到我们暂且栖身的小城挑选新一批有资质的少年人祭剑……我至今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知道她救下了那些凡人,自己却被带走了。”

那天获救的凡人无知无觉,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只有一位小姑娘承受了她装聋作哑就不会承受的一切。

“爹娘没了的时候她才三岁,后来我一直和她说不要害怕,哥哥会保护好她,她说好。”纪开云指关节攥得发白,“但是我没能做到,我甚至……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那个时候才十七岁。我一直在想她当时该多害怕,多疼啊。她会不会一直在等哥哥来救她,她一个人孤零零被当成没有灵性的废剑在剑冢呆了九年,这么久,她该怎么熬过来啊。”

“好像一切交给我的事我都没有做好,我既没有看顾好师弟师妹,也没能查明当年真相,就连‘巡灵府主’的这层皮我都穿不稳。我不知道我这样的人如何镇住岫云山,如何保住我珍重的人。”

纪开云刚刚还坚定着不要用过往博取岳初晓的同情,一念之差开了话头后却再显得话有些多了,直至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匆匆住口。

只是话一停,他才后知后觉视线有些模糊,一瞬后,泪水滑落,纪开云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岳初晓聆听着纪开云的所有话语。那个被他遗忘的、曾经也许很关爱的小姑娘在纪开云的话语中逝去,却以模糊的形象与其他故人一起在识海中出现。陌生的感觉泛起,意识到再也见不到故人的悲痛先于记忆复苏,岳初晓怔愣片刻,替纪开云擦去滑至他面颊的泪水。

“我知道了……”岳初晓感知到纪开云一直绷住的弦随着眼泪落下而缓缓放松,他收回手,想要引开话题,摆脱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余光瞥见案几上翻至扉页的《仙史》。

“千年前,最后那位飞升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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