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倌(30)

更何况也没人可说。

见我点头同意,叶清鹤方才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假山后露出一角的亭子道:“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到那边的亭子里去说,好不好?”

我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鹅卵石砌的小径走到假山后的八角亭上。

那亭子造型古雅,内有一张石桌,数张圆凳,亭外栽满翠竹,即使是在夜间,看上去也颇为幽雅宜人。

我和叶清鹤一人拣了张石凳坐了,叶清鹤这才轻叹了一口气,一双清澈的琥珀色大眼认真地看着我,开始讲述起他和叶惊鸿的故事来。

事情要从十三年前说起,那时候两兄弟不过才十一二岁,正是天真无邪,爱玩爱闹的时候,却不想某日遭遇飞来横祸。

当时乌衣教才初建未几年,势力还算不上多么强大。

他们的父亲叶重山为了和人争地盘,无意中得罪了一个当时势力极大的帮派,被人举派来攻,誓要将他们灭门。

当时叶重山一身修为已是不俗,自然率领本派为数不多的弟子浴血奋战。

他们的母亲顾飞霞乃是华山派弟子,一手华山剑法极为精妙,见情况危急,便带着他们两兄弟一起拼死杀出重围。自己却浑身是伤失去战力,因自知带着两名垂髫幼童无法逃远,无奈之下只得行险,带着两兄弟躲藏在附近的草丛中,期望能躲过一劫。

那时叶惊鸿已经十分懂事沉着,乖乖地伏在草丛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而叶清鹤自幼胆量就不及乃兄,脑子也不甚聪明,此刻见母亲浑身浴血,只以为母亲活不久了,吓得不住放声啼哭。

顾飞霞连哄带吓都无法止住他的哭声,最后只得用手掩住他的嘴,然而却迟了些。

因为他的啼哭声,引来了一队正在附近搜捕的追兵。

顾飞霞为护他们两兄弟周全,只得命令叶惊鸿带着弟弟先逃,自己则带伤誓死力拼阻敌。

最后他们两兄弟得以安然无恙,顾飞霞却与敌人力拼而死。

叶惊鸿本来对弟弟十分疼爱,然而自此一夜后,骤然丧母的他就将这份爱意全然转为了仇恨。

只因他心底认定,若非那夜叶清鹤的哭声招来了追兵,他的母亲就不会为掩护他们逃走而丧生敌手。

叶清鹤事后也悔恨内疚不已,然而大错已然铸成,此时后悔自责已然于事无补。

事后叶惊鸿开始自虐般拼了命的练功,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小有成就,此时叶重山已病死,那个杀他母亲的门派也已然式微。

叶惊鸿率人挑了他们的门派总坛,将他们的帮主绑在树上残虐够了,再划破四肢血管缓缓放血而死,其他门人也被杀光灭绝。

叶惊鸿虽为母亲报了仇,心结却并未解开,对自己亲弟弟的仇恨也与日俱增。

尽管仍旧顾忌着血亲关系未曾对叶清鹤下死手,然而殴打凌虐什么的却犹如家常便饭。

搞到后来叶清鹤几乎不敢出门,只有确定他哥哥没工夫搭理他的时候,才敢偷偷溜出来散散心。

而叶清鹤经此一役受惊过度,性情也越发怯懦自闭起来,整日都沉浸在当年的悲惨往事中无法自拔。

听完了这些,我不禁也跟着心有戚戚焉,不住在内心感叹着这对兄弟的悲惨遭遇。

看来叶惊鸿之所以如此变态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童年的那桩惨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狠狠伤害了他那纯洁幼小的心灵,所以才造成了他这么扭曲变态的性格。

此时叶清鹤清澈的双眼中已然蒙上一层泪雾,看上去越发凄楚动人。

我见状不禁心中一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黑亮的青丝,柔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自责了,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若是你母亲在天有灵,想来也不忍见你一直沉浸在悔恨自责中的。”

叶清鹤闻言乖巧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哥你说得很对,碧琼姐姐也经常这么开导我,可是我却总是想不开。”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那神情像极了一个无措的孩子,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心疼之意:“而且教中人都偷偷议论,说我自从那件事以后,脑子就越发笨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是他们都说我的心智仍旧停留在十二岁那一年,始终没有再长大。我听了这话心里难过得很。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太笨了,不但比不上哥哥,也比不上教中其他的人。大哥哥,你说,我会不会就永远都这样,永远都无法长大了呢?”

听到这凄楚无措的话语,我心中不由跟着一恸。

先前虽然已经从他的神情语气中隐隐感觉到有些异样,觉得他的言行举止似乎比成年人单纯稚气许多,但我却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和成人一般无二的叶清鹤,其心智却竟然宛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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