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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74)

作者:顾三铭 阅读记录

老妖怪想起幻境里神与陆观道的对话,他叹出一气,不知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话,去劝一劝这天上来渡劫的仙。

“有这么多人,你一个个是拦不过去的。”

小孩子抬起头,鼻尖的泪珠顺着动作流下。他的眼睛哭肿了,眼尾都泛着微红。

“可是……”

“可是什么?”斐守岁伸手,指腹抹去小孩眼尾的泪珠,“众生皆苦,不如视其如刍狗。”

“……听不懂。”

斐守岁笑了笑,他拍拍陆观道的肩:“就是说,大家都有各自的苦,你一个人是救不了这么多人的,只能一视同仁,干脆都不救了。”

“可你和他,”小孩手一指,“不是在救人吗?”

斐守岁一滞,脸上仍带着亲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这些举动算不上什么救人于水火,而只是自私自利的自救。既是自救,他便也将自己放在了刍狗之间。

听他轻笑一声:“是谢伯茶在救人,我不能算进去。”

“为什么?”小孩捏着烧饼,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这个复杂的问题上。

“没有为什么。”

斐守岁站起身。

此刻,金乌的光穿过厚重的云层。

秋日开始刮起刺骨的冷风。是昨夜的大雨,带来了一场秋寒。风吹鼓着两人的衣衫,试图吹散小路尽头的大雾。

斐守岁掖着衣袖,笑道:“天越来越冷了。”

“唔。”

陆观道也跟着起身,他仰首看天,眼睛里露出斐守岁读不懂的意思。

正是沉默,谢家伯茶醒了。

那厮伸了个懒腰,仿佛没睡醒般坐在杂草堆上,他见着庙门口的一大一小。

开口就是:“斐兄,小娃娃,早啊!”

斐守岁转身,应答道:“该起程了。”

“这才几时啊,”谢义山摸着后脖,虚眯眼睛打量两人,他笑说,“我怎么觉着小娃娃长高了?”

“嗯?”

斐守岁低头去看。

谢义山坐在原地,用手在空中瞎比画:“我记得客栈见到时候才到你腰那儿吧,现在看看比腰高了起码半个头。”

“是吗。”

老妖怪没将小孩当成凡人看待,他以为那神仙就是这样着急长大的。说不准再过个几天,陆观道就能到他肩膀。保不齐过了这个年,陆观道能与他同高了。

想到过年,斐守岁脸色暗淡了很多。他竟妄想能与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一同守岁。

当初离开死人窟,遇着的第一个生人给了老妖怪一个蹩脚的姓。至今难忘生人那张苍老的脸,是个刚刚丧子的耄耋老妪。

老妇人说斐守岁是他死去的儿子复生,便收留下什么都不懂的他,唤了斐姓。奈何老妇人土音浓重,斐守岁也一直将姓念错了。

后来没过几年,老妇人死了。斐守岁给她下葬,给她做坟,唯一拿走的是老妇人为他取的名。

守岁。

姓却一直改不过来,只好作罢将错就错。

本就是老妇人盼望着有人能与她团圆。

斐守岁想到这处,下了决心。他已孤身百余年,宁愿再孤独下去,也决绝不能是个他看不透的孩子与他守岁。更何况,还是个与上苍有关的仙。他是罪孽深重的妖,能早些与这样的孽缘散了,也免了生出多余的情意,斩不断还丝连。

从老妇人死后,斐守岁见过太多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自是不愿成为戏中人,让人去看笑话。

他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淡然语气:“吃得多,长个子也是应该的。”

陆观道眨巴眨巴眼。

“多吃点,就能长得和你一样高吗?”

“哈哈哈哈!”

谢义山中气十足的笑传到陆观道耳朵里,见他用碗中雨水洗了脸,咬一口烧饼,走到陆观道面前。

蹲下时,小孩的目光一点点地移动到他身上。

他笑道:“小娃娃多吃些,吃得白白胖胖的!不然你看看你自己,真是太瘦了,一刮风就能把你吹跑咯。”

陆观道像是忘了刚才的对话,他沉浸在吃得多能长高的话里头,一口一口地吞下烧饼。

一旁斐守岁插不进去话,独自一人收拾行李。

不花多少工夫,三人别了小庙。

临走前,谢义山拿出一把长香,点香在断臂的佛陀下,说是既借宿一宿,便是要还礼的。

还不忘关上小庙破旧的大门。

远远地走了,陆观道回首时依然能看到门后慈悲的佛。

没了池钗花,三人走上翻越山峦的官道。官道上铺了大小不一的石板,并不宽大,可供一辆马车行过。

并排赶路,越过两县之间的关口。虽说是关隘,但也仅仅一个半圆拱门,石头垒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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