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绅士的法则(190)

车夫是个明眼人,一看便知客人正在气头上,肯定是在妓院里因为什么事动了怒。他哪敢耽误,立刻挥舞马鞭,喝了声“驾”,驱车绝尘而去。客人没说去哪儿,他就在附近街上转悠。他见惯了这种情况,知道过不了多久客人就会冷静下来。

果不其然,他才绕了三圈,朱利亚诺就哼哼唧唧地说:“去铜鲤旅店。别绕远路,我可是本地人。”

“听您口音就知道,小的哪有胆子敢怠慢您!客人您坐稳啰!”

朱利亚诺闷哼一声,冷着脸缩回座位深处。

车夫赶车时假装看路,偷偷回头用眼角打量这位客人:他年纪不大,相貌英俊,头发赶时髦染得五彩缤纷,听口音应该出身梵内萨上流阶级,衣服倒不是什么上等货,但有可能是故意穿成这样以掩人耳目,毕竟小小年纪就流连妓院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再瞧他怒火中烧的模样,车夫猜测他肯定是在妓院里为某个妓女争风吃醋结果落了下风。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不过看这位客人眼角还挂着泪痕,为妓女吃醋有必要哭吗?噢,也有可能是他发现自己的情人竟然跑去寻花问柳,因此到妓院里闹事。朱利亚诺一句话没说,车夫已经自顾自想象出了一幕幕精彩绝伦的大戏,什么“富家少爷爱上青楼女子”、“贵族公子的情人移情别恋”之类,若是把他脑子里的剧情搬到梵内萨大剧院中上演,每次公演台下都必定座无虚席。

终于到了铜鲤旅店,朱利亚诺抛下一枚银币后跳下车,连找回的零头都没要就一头钻进旅店中。旅店不像妓院,凌晨时分,客人都入睡了,自然静悄悄的,大部分窗户都漆黑一片,只有门厅中留了一个伙计,为有可能入住的客人服务。

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瞌睡,鼾声像哨子一样又尖又细。朱利亚诺上前推了推他,他从椅子上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惨呼一声,登时醒了。

“哎哟!谁啊!谁他妈把我……呀!客人您好!”发现面前是张陌生面孔后,伙计立刻敬业地换上笑容,“您要住店?”

朱利亚诺点点头:“给我一个房间。”

“就您一个人?没有行李?”伙计从柜台后探出身体,观察朱利亚诺脚下,“您住多久?”

朱利亚诺心想,他短时间内不想见恩佐,等他气消了再说。安托万他们也住在同一家店,就睡在楼上的某个房间中,但这么晚了,他不好意思打搅他们。“先住一天吧。”他随口说,“今天是不是有个年轻人喝醉了,就住在你们店里?”

“有的!您认识他?”

“他是我朋友,这么晚了不方便打搅,等明天他醒了,你就告诉他我来了。我叫朱利亚诺。”

“好的!三楼有空房,您请这边走!”

伙计引朱利亚诺上楼,细细问了他三餐怎么用,要不要热水。到了房间,朱利亚诺遣走伙计,一头倒在床上。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今天不是奔波就是受气,他累得够呛。仔细想想,跟几个娼妓过不去也太自贬身价,他千里迢迢返回梵内萨可不是为了和他们抢男人,而是为了复仇。他的行动……算了,等明天见到安托万他们再从长计议吧。

他躺在床上,心中猛然一凉。复仇!他回梵内萨就是为了给冤死的家人复仇!别忘了,他还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呢!刚才那个伙计是不是一直在狐疑地打量他?一般旅店酒馆都会收到嫌犯通缉令,那伙计有没有认出他?

他后怕起来,悔恨自己不该这么大意。就算那伙计没认出,店里还有其他人,明天被他们识破了该怎么办?恩佐为什么领他去妓院?还不就是因为他不能随便住在普通客店里吗!但现在离开就太可疑了,再说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从床上跳起来,拖来一把椅子堵住门,又把窗户打开,虽然寒风阵阵,但至少有人来抓他的时候,他能及时跳窗逃跑。

他缩在床上,被愤怒和畏惧反复折磨,根本无法入睡。他一会儿想到恩佐和乔瓦尼接吻的场面,一会儿又想象旅店伙计引来一群卫兵捉拿他的场面。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街上也有早起的工人来往,直到这时他才恍惚地有了睡意。他时睡时醒,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里有血和火,艳丽夺目的红色逐渐变成了他自己。他梦见自己亲吻恩佐,梦里的恩佐有一双星辰一样闪亮的眸子。但亲吻恩佐的那个人突然变成了乔瓦尼,他甜美的笑容如同一条蛇盘亘在朱利亚诺身上。他想,他一定要杀了他!让他再也不敢碰恩佐半根头发,恩佐是他的人,他怎么敢!但是被追杀的人旋即变成了他自己。他在夜幕下的街道上没命地奔跑,那街道仿佛无穷无尽,穿过一道拱门,绕过一个转角,跨过一条沟渠,不论怎么跑都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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