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的确聪明。
淮枢宁的自信与生俱来,说话时,根本没有丝毫的慌张和愤怒,她平静到仿佛是在念与她毫不相干的文章。
“所以,你下了毒,但你也拿不准,毒是否能起效,对吧。”
楼兰闭上眼,轻轻点了头。
“那便无事了。”淮枢宁咧开嘴,“我是名副其实的百毒不侵,世间无毒能攻破我的龙甲,即便是美人下的毒。”
“淮枢宁,你不讨厌我吗?”
“瞧你说的。”淮枢宁道,“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跟复燃会不清不楚的,我能不知道你来做什么吗?你的姐姐还有妹妹,算上你娘,她们的死都跟我脱不开干系,你就是天天往我的水里下毒,用刀子抹我脖子,我都不意外。”
她走过去,将腰环塞进了楼兰手里。
“楼兰,魔的事,能不管吗?”淮枢宁道,“你现在停手,别管他们。我又没出事,也没毒发,我们怎没有今后?”
楼兰将腰环捧在手中,看她一眼,千言万语。
淮枢宁总觉得,楼兰看她这一眼,眼睛里就像蕴了泪,凄楚朦胧,很美。
但是魔好像不会流泪。
“有时不知怎么搞的。”淮枢宁龇牙,“虽知道你不会哭也不可能当着我的面掉眼泪,可还是挺想看……”
他要是哭起来,泪雨氤氲的,肯定好看。
腰环在手里沉甸甸的,还烫手。楼兰捏着腰环,挣扎着。
身体里的魔火不安地燃动,心脏也越跳越快。
他忽然向往淮枢宁许给他的今后。
那么……要不要告诉她,今日复燃会要劫刑狱司,救出魔偶的事。
这个时候说还不晚,说了,阻止了此事的发生,他对淮枢宁就再没有愧疚,从此以后,他与淮枢宁,就真的拥有了从此以后。
可……要用魔偶的命,换自己与淮枢宁的今后吗?
那些魔偶,那些也是可怜人。他们是魔变为族群,融入人与妖的希望。要断送了他们的未来,来成全自己的私心吗?
而且,现在放弃了复燃魔火的任务,紫冥渊也不会放过他。将来很可能让他日日焚心。还有那些仿佛来自地狱的万千魔音,他真的能承受住这些折磨吗?
以及……都这么久了,毒,还有得解吗?
楼兰握着腰环的手逐渐颤抖。
“犹豫这么久,你就是想太多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淮枢宁抱上来,握着他的手,解开了腰带。
“这事我拍板定了。”淮枢宁态度坚硬,覆上来的嘴唇却无比柔软。
“快些去摇梨花吧。”她又扯开了楼兰的发带,“让我亲手给你戴上。”
楼兰像个木偶,呆呆被她拽着走。
等梨花摇上,淮枢宁才发觉楼兰心神不宁。
她扳着楼兰的下巴,不满道:“跑神呢?热一搭冷一搭的。”
楼兰恹恹看了眼,给了点回应,虽说不上是敷衍,但也绝不是认真。
“你该不会是……”淮枢宁猜到了,“天天把毒这么下给我了吧?瞧你这个愧疚样子,怕我发现?”
楼兰狠狠愣了,听到淮枢宁笑出声,他才缓过神轻轻叹气,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哦?不是用这种方式吗?除了这个,你还有下毒的机会吗?”
楼兰轻声道:“……别问了。”
是也不是,总之,他无法说。
淮枢宁像馋酒吮杯,勾勒着他的唇尝够了本,风轻云淡地点评道:“楼兰,你个毒美人。”
她似乎真的就这样原谅了他。
楼兰更觉愧疚,收敛着魔性不敢放任自己有半分沉溺。
他有太多没坦白的话不知道要如何告诉淮枢宁。不止今日的魔偶劫狱计划,还有他身上的毒。若要她许的那个今后,他就得尽快向她坦白,尽早找解毒的办法,不然,即便是他想停,依现在这个情况,也停不下来。
有些事,一旦开头,只有放任自流地走下去才是最简单的。想停止,太难了。
“若是真的怕今后,那就不要想了。”淮枢宁道,“只关注当下,能开心一时是一时。我好不容易寻了个相似的梨花给你,你可不要浪费了。”
娇小的花瓣光隙中如蝶翅般忽闪着飘下,粘在了楼兰的额发上,他轻轻叹息,最终歪过头,在淮枢宁的耳后浅浅一吻。
不能再多了,魔火在他身体里都要烧穿了骨血,连淮枢宁也一起点了。
喉咙发甜……
恍惚中,楼兰想,要用什么来解毒呢。
他已没力气苦笑。当初在魔域废墟之上,怅烟说出计划后,他为了提防自己接近淮枢宁后心软变卦,种下的毒,就是无解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