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想,我不是在救人,我是在赎罪。
他心里更是难过,又强撑着救了几人,心被火烧油煎的感觉越来越重。
“我……不干了。”楼兰轻声道。
他不干了,他不能再错下去。
等他赎了罪,找淮枢宁说清楚……不,给她写封信,交待清楚后,他便也和那魔偶一样,掏了心,自己抱着石头跳海,自戕了事。
不管复燃,还是让魔重返人间,统统不做了!他已知晓,魔永远不会是人世间的一部分,魔也永不会成为族群。
对不起,般若公主。对不起,绮柳。你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但我没用。
或从吞噬龙的那一刻起,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将一事无成,什么也做不到。
念头起,决心定。顷刻间,万千魔音穿心钻骨,如劲风在他双耳边嘶叫,又如无数双骨爪魔手撕扯他的身体,欲将他坠向紫冥渊。
——去毁了万字碑,杀了那些龙,用你的血点燃…ῳ*…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叛徒!你是叛徒!
——楼兰,楼兰,我的儿子,你从未为我做过什么,帮我……实现……
万千道魔音似化利刃穿耳而过,尖锐的痛让楼兰眼前漆黑一片,连呼吸都停了。
而在混乱的噪音和剧痛之中,一道声音愈来愈清晰,犹如伏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娇柔带媚。
“哥哥不是说过,心,永远在我这里吗?”
楼兰心头一震,吐出一口血。
“小楼大人!”
在惊叫声中,他一头坠向地面,如灯骤然熄灭,昏死过去。
第64章 完结(二)
梦里, 好大的雪。
他躺在寒冰之下,闭着眼,又似在这坚硬冰冷的黑暗中睁着眼。
他的心脏仿佛与他的双眼黏连在了一起,剧痛灼烧着两端。
有无数双黏腻寒冷的手拽着他的脊背, 似要把他的魂魄从唯一温暖的身躯与血肉中拽出。
“事到如今, 你无从反悔。她会杀了你, 那些龙都会杀了你。烧了万字碑, 用你的血点燃它,打开紫冥渊之门,否则——”
“等你坠入紫冥渊,我们保证, 我们会让你的魂魄会比活着时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只要你点燃了万字碑, 我们就可夺回王都, 趁那条龙守不住我们……反转阴阳……”
他们在说什么?
血似乎泛上了咽喉,舌根发苦。楼兰只觉又冷又痛, 那些声音还未退去, 像密密麻麻的针, 戳着他的眼睛喉舌。
意识是无根的浮萍, 在混沌中飘着。
温暖又熟悉的气息覆上——是淮枢宁。
这缕异常熟悉的气息像永不会断的丝线,温柔缠绕上他的脊梁, 轻轻柔柔将他从冰冷中拽回人间。
楼兰扶着额头坐起, 陌生的房间, 除了留在他唇边尚有余温的淮枢宁的气息,周围的器物床枕也还有羽弗冬的味道。
“侯府?”
这里应该是羽弗冬的宅府。
真的下雪了, 侯府很冷, 四面透风似的冷。
楼兰摸了下嘴唇,知晓淮枢宁还没走多远。他犹豫了半瞬, 下定了决心。
就算死后坠到紫冥渊被魔撕碎,他也要同淮枢宁坦白。
楼兰追了出去,瞥到了淮枢宁的身影在拐角处闪过。
脚踩在雪上,寒意从脚底漫至每一缕丝发,而每一瓣飘落到身上的雪花,都似泥沙碎石,刺痛沉重。
楼兰张口叫她,声音沙哑难听,血的甜腥味漫上舌根,眼前有些昏,他的每一次呼吸喘气都无比艰难。
“淮枢宁!”
追不上……哪怕这么近,已经看到她的衣角了,也还是追不上。
身体像一张快要破碎的纸风筝,他扶着院墙,仰头望着灰沉天,似在等风雪旋着埋葬他。
温暖的披风带着淮枢宁的气息,裹住了他。楼兰眉头轻动,看向折返回来的淮枢宁。
“……我有话要说,淮枢宁,你中毒了,是紫冥渊的魔毒,我做的。”
“我知道。”淮枢宁抚去他头发上的雪,“你呢?你不会傻到,也毒了自己吧?”
楼兰怔住。
“要给我殉情?这可不太好,家里没这种规矩。”淮枢宁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
“你……你不生气吗?”楼兰哑着嗓子问她。
“已经不生气了。”淮枢宁道,“一开始,心都凉了,是想生气来着。可后来只觉得你傻……心疼你这样的身子还要被这般折腾,很难受吧?”
楼兰的表情崩碎了,他应该已经哭了,可却没有眼泪。那双虚假的妖眼几乎要溃散,眼角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