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正常。”尹楼兰道, “我是在尹府化形。”
淮枢宁细端详了,楼兰那张绝美的脸没半缕慌张, 眼神也并无躲闪。
“既如此……”淮枢宁转过身摇扇看向树丛。
这里树木繁杂,有梨树有柿子树有几棵将死不活的柳树,零星几棵槐树。
“那就随意找地方,让我认个门。”她转过头来对尹楼兰笑,“它们有的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找个漂亮院子,就当回家了。”
此处不缺小屋院落。
淮枢宁找到了一处颇为满意的破院落,白墙上爬满了紫藤绿萝,还结了几丛紧小的葛藟,一片淡紫中罥着嫩绿。
“瞧见这颜色,就想到了你。”她收扇竖在腰间,迈进院子瞧了。
内院的墙塌了半边,曾刷得雪白,故而那白墙溅上的血也还清晰可见。
淮枢宁也只是瞥了眼,便视而不见,到屋内环了一圈。
后屋塌了,前院直通后院,假山爬了青苔,四周墙还算干净,漫院能称得上生机的,唯有墙角一株繁茂梨树,正飘落着脏白的花瓣。
淮枢宁站着看了许久,尹楼兰默默走到她身侧,也一起望向这株梨树。
淮枢宁道:“你知道我们把梨花叫什么吗?燃雪。满树盛放时,乍看如一团燃烧的火,又因白的黯淡,如火燃烧后的灰烬,所以得此名字。”
尹楼兰从没听说过这种叫法,但他莫名觉得,他能理解。
他刚刚越过那道半月门,抬眼望见梨树的刹那,仿佛看到了燃烧的雪。
淮枢宁解释道:“我是说我们龙,也就我们这么叫。”
尹楼兰稍稍愣了下,问她:“龙主未降世前,在何处栖息?”
“母亲没怎么提过,述怀君倒是讲过,说是在一处能望见此方人间的天上清醒的沉睡,食一代又一代人的祭拜和信奉。”
“那里还有别的龙吗?”
“你感兴趣?”淮枢宁笑了笑,“当然,世人都感兴趣。我不清楚,但应该没有了。”
神话传说中,最初的神兄妹成婚,之后才有人的繁衍兴盛,兴盛之后,才有规则和人伦纲常。
显然,龙主没有这样的意识。最初降临的那三条龙,样貌大相径庭,以兄妹相称或许只是他们的习惯。
“我们只有名字,并无姓氏。”淮枢宁说,“或许,这也能证明,龙并未形成族群。我想,母亲他们,是由人创造的。”
她以为说这些无趣,正准备收住,却见尹楼兰一脸好奇,满眼都是“再讲一些吧”的渴盼。
从未见他这种表情,淮枢宁也觉稀奇,于是又讲道:“能这么想,是因述怀君是先诞生的龙,母亲叫他大哥。”
述怀君,是代表人的那条龙。
“述怀君从人的传说中诞生,接着,我想,母亲与流云君是同时诞生的。”
一个代表天,一个代表地。一定是人族后来又赋予了龙代表天地的含义。
“律法严苛,朝政清明,战无不胜……”淮枢宁说,“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又在祭拜中,为我们添上了这样的美好含义。”
因此,龙应人的愿望诞生,也应人的祈求降世。
人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了,于是,祈祷龙神能够代他们救世。
“真想知道,我那个未出世的哥哥,会被赋予什么样的含义。”
三龙降世后,人们把美好祈愿寄托给了四枚龙蛋。
最先破壳的,是当时人们最热切的期盼,希望龙主治下,朝政清明——浮光公主正是如此担任储君承载希望的。
接着,因急需拨乱反正,人们又期盼龙主治下能律法严苛有度,于是,后破壳的二皇子司掌刑罚。
第三枚龙蛋,龙主说,那是位皇子,他要破壳时,人们又在祈盼着什么?
最后,因流云君的陨落,人们恐慌之时,急切盼望的,是战神降生,荡清群魔。
所以,象征荡魔,主掌兵戈的淮枢宁破壳。
尹楼兰沉默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清风拂起,梨花漫天散落,他青丝红绳飞扬着,涨到淮枢宁眼前。
那种如花热烈绽放的幽香随风粘上了她鼻尖。
淮枢宁的笑从嘴角爬上眉梢,又掉入鎏金的眼底。蕴在黑眸中的那缕金色,渐渐扩大,最终占满了整个眼眸。
尹楼兰的嘴唇,总是紧抿着,与美丽的下颚脖子一起绷紧,但嘴唇的颜色始终艳媚。
但即便被窥见艳色,引起旖旎幻想,也依然严防死守。
此时,因淮枢宁的沉默,他转过头看过来,目光触碰到的刹那,那双唇瓣因明白了她的那种目光而微微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