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139)

温热感从高氏的眼眶里慢慢酝酿出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越发看不清眼前的人。

这一路千里迢迢,患难与共,大多数时候,多亏了贺三临危不乱,化解危机,谋划刺杀伽罗时,连真定公主都犹豫不决,唯有贺三坚定不移,稳若磐石。

那会儿他们遭遇伽罗软禁,不能随意出去,贺湛每天晚上都要为他的三哥揉腿,活络通经,也就是那个时候,高氏才知道,他的腿疾并非表面上看的这样无伤大雅,可他从未表露出来,若不留心,时日一久,也会忘记他与常人不同。

她也是女人,面对这样一位郎君,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无数个夜里,高氏曾因此心绪纷乱而辗转失眠,她知道自己对贺融的感情悄然发生改变,她也知道这份情根逐渐深种,无法轻易剔除,她更知道,她与贺融之间,隔着一道天堑鸿沟,此生此世,贺融不可能娶她为妻,而她,也不想委身为妾,只愿远远看着他,在心中默默陪伴,如此已经足够。

喜欢一个人,却不求回报,高氏并不觉得自己如何高尚,她希望将这一份感情深深藏在心中,不必让任何人知晓,包括贺融。

贺融已经给过她最好的了,他将她从火坑里救出,让她见过塞北的黄沙,见过山河的美妙,又见过长安的瑰丽,高氏觉得自己得到的,已经足以让她下半生时不时珍藏回视。

可她没有想到,贺融为她做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高氏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份深藏心底,不能见光的感情,也为了贺融对自己的尊重。

他大可不必如此费事,随便送她一笔财物将她打发,已是仁至义尽,或者就像旁人说的,将她收为婢妾,高氏已该感激不尽。

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从皇帝那里,帮高氏争取到诰命封赏,帮她争取到世间女子最宝贵,最求而不得的,自由。

贺融不知她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以为她只是伤怀身世,也没有打断她,任她发泄个痛痛快快。

高氏哽咽:“郎君大恩,我这辈子也报答不了……”

贺融:“当日我让你做事,不过各取所需,如今你圆满完成,我自然应该履行诺言,你虽遭遇磨难,依旧能振奋起来,与一般女子不同,我很欣赏这样的心性,再待你好些又有何妨,只当是你我相遇的缘分。”

高氏心下又是酸楚,又是欣喜,顿首道:“我幼年即与父母分离,眼下已不记得他们的模样,更不记得家在何处,耗时耗力再去寻找,已无意义,至于甘州,我也不愿再回,此生已如飘萍,不知归处,还请郎君为我指条明路。”

贺融沉吟道:“那你可愿去杨钧那里学些本事,日后也开一间铺子营生?”

高氏:“我愿以绵薄之力,为郎君做事,郎君若有吩咐,我定万死不辞。”

贺融失笑:“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也不需要你万死,不过杨钧那里的确还缺一个人手,这样吧,你先过去随他做事,日后找个离突厥近一些的边城定居下来如何?”

高氏素来聪明,闻言似乎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郎君是担心突厥那边……?”

贺融:“眼下中原在西域没有都护府,朝廷对突厥的了解全靠商队往来传递的消息,但这些商队里人员混杂,消息来源也未必可靠,尤其是东突厥,伏念野心勃勃,萧豫贼心不死,只要中原稍有懈怠,他们又会群起而攻,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常驻边城,组建商队或镖队,明则经商,暗则,为朝廷打探消息。”

高氏毫不犹豫:“我愿往!”

贺融注视着她:“此事我还未向陛下禀报,陛下也不一定同意,所以虽说是为朝廷打探,实则只是帮我一个人打探,你不必急着答应,先去杨钧那里多待些时日,若有别的意向,也可以与我说。”

高氏微有窘迫:“其实这些日子跟着杨钧耳濡目染,我对经营之道也颇有兴趣,只是不知自己能耐几何,就怕到时血本无归,丢了郎君的脸面。”

贺融不禁笑起来:“这你就不用多虑了,到时候让杨衡玉给你本钱,你开个分号,亏了算他的,赚了算你自己的,你以后肯定也还想成亲的,也好趁机为自己攒点嫁妆。”

高氏读书不多,在西突厥时为了打发时日,曾借了公主的书去翻阅,见里面提及前人,以“貌柔心壮,音容兼美”来形容,当时高氏就想到了贺融,觉得贺融若是笑起来,必然比这书上形容的还要好看,如今咫尺之遥,亲眼所见,竟有种想不出任何言辞来描绘的感觉,只知怔怔失神,一时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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