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395)

李遂安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局面。

她被士兵们带回李家在襄州的临时居所,听见下人正向李宽禀告,说张相与季尚书等人前来,李遂安静静站在一旁,本以为自己会被冷落,谁知李宽却让人传达,说自己现在公务繁忙,让他们现在刺史府等着,自己晚些时候再过去,然后挥退下人,望向女儿。

父女俩其实能从长相看出来,尤其是眉眼,李遂安一双好看的凤眼正是遗传至父亲,只不过李宽不笑的时候,双眼更显锐利,逼得人不敢直视。

但除此之外,李遂安觉得他们父女二人,再没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了。

“闹够了?”李宽看着她,语调毫无起伏。

“你知道你这次给我带来多大麻烦?”

李遂安回视他:“父亲,陛下突然驾崩,是否与你有关?”

李宽笑了一下,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是又如何?”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李遂安也没想到父亲会承认得那么痛快,一时竟愣住了。

为什么?

这几乎不用问了。还能为什么?谋害天子,为的自然是天子那个位置。但李遂安细细回想,发现自己打从记事以来,自己的父亲就一直很低调,做事中正平和,虽然因为是大长公主之子的外戚身份,又掌禁军,受了一些非议,但先帝与今上对他极为信任,当初宫变时,李宽关键性的救驾,更令嘉祐帝对他深信不疑,估计直到死,都没想到是自己父亲下的手。

虽然他们父女之间关系平平,之前大长公主的话,也让李遂安有了心理准备,但心里想想,跟亲耳听见是两回事,李遂安脸色苍白,怔怔看着自己的父亲,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

“这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李宽抬手,示意她坐下,李遂安一动未动,李宽也没有勉强,转身负手,在书房内踱步。

“二十年前,先帝在位,昭元太子早逝,郑王贺琳与皇叔贺祎意图谋反,事发败露,被先帝处以极刑,当时你还很小,也许不记得了。”

李遂安沉默片刻,道:“我记得,是丙申逆案。听说陛下,也就是当时的鲁王,也因此事被牵连,废为庶人,全家流放。”

李宽点点头,随后道出一个惊人的秘密:“其实当时,我已经在暗地里支持贺琳了。”

李遂安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道:“可……先帝不是很信任你吗?”

李宽嘲讽一笑:“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先帝发现单凭自己的力量,很难与高门世家抗衡,才会想起我们这些外戚勋贵,否则你以为你祖父与长公主成婚之后,怎么会在朝中默默无闻?你父亲我,又怎么会从边城被调回京城,从此就没能再回沙场?无非是前朝教训,让先帝对外戚防范甚深,生怕外戚夺权罢了。可他千防万防,又怎么料到儿子还是死在我手里?”

李遂安深吸了口气,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兴许会更令人震惊,假若在一年前,她可能会以为父亲在讲故事说笑,但现在,她竟已有了足够的定力,去听完这段惊天秘闻。

“后来呢?为何先帝没有发现你与贺琳勾结?”

李宽并不在意自己女儿用了“勾结”这个词,他道:“因为合作过程中,我就发现贺琳这人是个蠢货,完全比不上昭元太子,而且急功近利,迟早会栽跟头。当时,先帝在位,朝野还算稳固,造反是没什么好结果的,贺琳根本不听我的劝告,所以我重新物色适合扶持的人选,就是齐王。”

“齐王的资质,虽然比不上昭元太子,但起码比其他兄长好很多,母亲安淑妃既得宠,又没有太深厚的背景,正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盟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头顶上还有贺泰与贺琳两个哥哥,想要上位,就得将他前面的障碍铲除。所以一方面,我暗中让人暴露贺琳与贺祎勾结的蛛丝马迹,先帝本来就是个多疑之人,很快就盯上他们,无须我多费心;另一方面,我通过鲁王府的侍女,伺机将一个巫蛊木偶放进去,那里面写着昭元太子的生辰八字。”

久远的往事忽然被一层层揭开面纱,道听途说与一知半解逐渐变得脉络清晰,李遂安想起当年贺融生母的死,脸色难以控制地越发惨白起来。

李宽看到她的反应,居然还笑了一下。

“你猜到了,她将巫蛊放到了鲁王一名侍妾的房中,而那名侍妾,就是安王贺融的生母。”

李遂安的身躯微微颤抖,犹如风中残烛。

李宽接着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就让人将事情泄露给当时的王府长史翁浩。翁浩此人,志大才疏,他一直不甘于待在王府,还是一个平庸的皇长子身边,有了这个机会,他立马抓住,向先帝告发鲁王在自家府中私藏巫蛊,咒害昭元太子。其时先帝正因为太子的死而悲痛万分,当即下令查抄鲁王府,顺带也抄出鲁王与贺琳往来的那些信件。两名皇子落马,齐王前面的障碍一下子都铲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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