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5)

落马之后的隔年,就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丙申逆案,连贺融生母亦被牵扯进去,一大批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至今已十一年有余。

这种陈年旧案,与齐太医本无关系,他奉命来此,只需看完病回去汇报,差事就算完成了,那些与逆案有关的坊间传闻,也只是过耳既忘,不当回事。

但此时此刻,亲眼看见昔日皇长子的处境,看见亭亭玉立的贺嘉,更与贺融寥寥数语,齐太医却禁不住生出一丝唏嘘叹惋。

可惜了。

……

贺二郎与贺五郎果然满载而归,不少小动物赶着在冬季来临前囤食物,倒让他们顺手捡了个便宜,野兔和野山鸡两手都快拎不过来,正好现宰了招待客人,只不过家里没有女主人,管家贺松既要带着杂役生火做饭,又要帮忙招呼来客,进进出出,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仆役不够用,贺泰从前的侧妃,如今的妾室袁氏也出来帮忙招待客人。

贺泰原有一妻二妾,七子三女,在众皇子中,子嗣颇丰,本该惹人艳羡,可惜嫡子贺虞落马夭折之后,继妃陆氏伤心过度,一病不起,跟着去了,紧接着又是全家流放,三个女儿中,两个因为路途艰苦而死在半路,另外一名妾室也熬不过流放初期的艰辛而病亡,如今陪在贺泰身边的,唯有一个袁氏。

再美的女人也经不起风霜的磋磨,袁氏虽然不像贺泰那样一脸衰老之相,但眼角嘴边,也早已生出深深的纹路。

她所生的贺七郎贺熙,随同流放时不过周岁,虽然侥幸没有在半路夭折,可也留下病根,至今身体孱弱,动不动就卧床不起。

在袁氏的恳求下,齐太医帮贺熙诊脉开药,又嘱咐一些注意事项。

贺泰对马宏苦笑:“让马内侍见笑了。”

此情此景,马宏也得叹上一声:“贺郎君这些年辛苦了,小人回去之后,会如实禀报的!”

有这句话,贺泰心里略略好受一些。

晚间,除了身体不好的贺熙和需要照顾他的袁氏之外,贺家五名兄弟,外加一个贺嘉,悉数到齐。

马宏有心活络气氛,恭维道:“贺郎君膝下儿女,个个风采过人,实在令人羡慕!”

贺泰:“今日贵客到来,我正愁舍下简陋,没有丰盛菜肴相待,唯恐怠慢二位,只有将儿女唤来作陪,也算略尽礼数。”

十一年的磋磨,让他学会如何说话,而不是纠结从前身份,放不下架子尊严。

马宏笑道:“席间有肉有菜,怎么还能说不丰盛,贺郎君过谦了。”

齐太医也道:“马内侍说得是,我年纪大了,吃不得太多荤腥,这样正好,正好!”

主人热情,宾客捧场,自然是宾主尽欢。

酒是贺穆在市集上买的,比起宫中佳酿,自然差了许多,马宏小抿一口就放下,思忖片刻,斟酌开口:“不知贺郎君可曾听闻,北方三州边事告急?”

贺泰忙问:“有所耳闻,只是不甚了了,现在如何?我朝必然大胜了吧?”

马宏面色沉重:“情势不大好,凉州反了。”

第3章

闻听此言,在座众人俱都大吃一惊。

贺泰惊得失了言语,半晌才问:“……怎会如此?”

马宏:“凉州刺史萧豫,与突厥人里应外合,直接引兵入关,自立为王,国号为凉。”

贺泰倒抽一口凉气:“那凉州城内,就个个都投敌了?没有半个起来反对萧豫?”

马宏:“当然有,凉州司马与长史,俱已死在萧豫屠刀之下,萧豫趁着朝廷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迅速控制了凉州全境。”

二郎贺秀恨恨道:“听说那萧豫有胡人血统,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贺融:“本朝高祖皇帝一统江山时,南方夷人举族来投,其首领深明大义,心向天朝,可见血统与否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利益攸关。突厥人必然许给了萧豫天大好处,说动他一道给朝廷添乱。”

贺家举家被流放于此,消息闭塞,衣食堪忧,尤其是贺泰这几名子女,原该是在读书的宝贵年纪,却在此处蹉跎岁月。

十一年的时间足以养废一个人,哪怕皇子皇孙,没有良好的教育和熏陶,也只会变成粗鄙乡夫——马宏的这种想法,在来到这里之后就被颠覆了,不说长子贺穆,就连三郎贺融,也令他刮目相看。

马宏:“三公子高见。”

贺融:“我们也听说东西突厥联手,分三路南下,不知甘州和怀远县那边形势又如何?”

“甘州陈兵八万,又有通晓兵事的陈公在,想必无碍。至于怀远县,”马宏微微一叹,面上甚是忧虑,“我们行至均州时,听说怀远县业已陷落,县令孙敬忠殉城,突厥人正朝灵州逼近,不知眼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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