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过后走出房门,本想去崔、易二人的房中探望一番,却被院中景致堪堪勾住了脚步。
李霁见他出来,立在晨光中浅笑,素雅得令人神迷:“顾兄,早。”
顾东旭猛然回过神来,吞了口唾沫,再三努力却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早……”
李霁款款走上前,衣角在晨风中轻扬,翩然飒沓:“顾兄昨夜睡得可好?”
顾东旭怔怔地盯着他:“好……”
李霁微笑:“是么……?可愚弟昨夜睡的却并不好……”
顾东旭缓缓垂下眼帘,盯住他的衣角:“我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霁一愣,两人的对话并不按他原本设想的台词发展,一时有些错愕:“啊?”
顾东旭依旧垂着头,神色惋惜:“是六弟的叔叔么?”
李霁继续错愕:“啊???”
顾东旭抬起头疑惑地望向他:“那是谁?李兄这样披麻戴孝……”
李霁低头看了看自己纯白的袍子,为了做到够“素”,又要不失扎眼,连腰带都特意用白锦束白玉,浑身上下不夹一丝杂色,只为素到勾人心魄。
昨日顾东旭随口一句穿的素些,李府的小厮急急忙忙被赶去买衣,按着李孔雀的要求搜遍京城,在寿衣店门口徘徊踌躇良久,终究没敢进去。扭头杀向成衣店,硬生生将一件正预备下染缸的未成品拦了下来,付了银子直接拎回府中,颇得了李霁几句赞赏。
人心是勾到了,李霁也暴走了,一大早怄着气,早膳也不用了,早朝也不去了,等到了时辰穿着雪衣钻进轿中直直杀去中书省。
中书省众同僚大抵都来的比他早,大老远便被勾住了目光,堪堪盯着他步态蹁跹走进政事堂,一时皆忘了眨眼喘息,神色俱是哀婉同情。
贺连的余光只善于捕捉大红大绿,对素净纯白却颇有些迟钝,
李霁对其低头执着于公文的境况十分不满,走至他桌前蜷起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贺连迷茫地抬起头,盯着雪衣出神三秒,突然大惊:“李大人?”
李霁满意地微笑:“贺舍人。”
贺连纠结地看着他:“怪不得李大人今早没上朝,原来……”
李霁脸一沉:“我只是今天早上突然有些不大舒服罢了。”你才披麻戴孝,你全家都披麻戴孝!
贺连怔了半晌,这才领略其中含义,登时眼前一亮:“李大人今日白衣胜雪,如淤泥中之白莲,戈壁中之清泉,实在有春风拂面之清冽!好,真好!”
政事堂内所有官僚低头暗骂:你才淤泥,你全家都戈壁!你家阳春三月下飞雪!
李霁对收效甚满,朝着贺连微微一笑,眼中得意之色添了浓墨重彩光华潋滟的一笔,贺连登时又飘飘然了。
“咳。”周俊臣轻咳一声,眉目间略带嘲讽地看着李霁:“李大人今晨不舒服?是什么症状?贺舍人既说他家中有人开医馆,不如叫他请人替你看看?”
李霁一顿,衣袖轻拂,转身望向周俊臣:“只是有些头晕罢了,多谢周大人关心。”
周俊臣玩味地看着他,对此话题似乎甚有兴趣:“噢?好好的怎么会头晕呢?要不要本官向皇上替你请几日假,回去专心研究素服寿衣?”
李霁的笑容有些僵,却尽力维持着:“不劳周大人费心。以下官从小和皇上同床共枕的情意来说,若真需请假也只要下官自己吹吹枕边风便可。”
中书省众人再次埋头苦干:喂喂,枕边风这词似乎不是这么用的吧……?
周俊臣脸色一沉,狭长的凤目闪过犀利的光芒,恨不得将李霁刺穿出个洞来。终究是忍下了怒气,未再拂袖离去,冷哼了一声便低头办起公来,只是尖长的指甲不经意间将案上草诏刮出长痕来。
李霁一句头晕本是随口应付,未曾想却是一语成谶。
周俊臣一抹嘲笑挂在猩红的唇边,颇具冲击的闯进李霁眼底,竟像是镌刻一般久久挥散不去。李霁盯着案上预备起草的诏书,眼中却时不时跳入周俊臣的雪颜红唇,浓烈的有些恶心,昏昏沉沉地闹着反胃。
李霁强压下不适,一抬头便见贺连正目携柔情地望着他,四目相对,贺连匆匆移开目光,脸上隐隐泛红。
再转头,周俊臣也未老老实实盯着公文,却是颇有深意地打量着他,皓齿红唇一翕一张:“怎么,李大人不舒服?要不要回府去歇息?”
李霁一看他暧昧的容貌,再配上如饮鸩酒的嗓音,不适之意更甚。忍不住阖上眼,皱着眉头轻轻按揉太阳穴,努力消去眼中浮影:“没事,我稍歇片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