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床上挂着涎水痴笑的人,时而困惑,时而苦笑,伸出手指挑开他脸上散乱的发丝,倾身试探地用唇触了触他的嘴角。
崔少宴大惊:天皇老子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这是怎么回事!
他与顾东旭往日一直觉得李霁虽说没个正形,却也不是什么善茬,做什么都定是有所图的,故心中对此人颇有些抵触。虽说李霁亦是美人之貌,他也是躲着走的。今日之见才真是惊破了黄胆:李大官人图的不会是师弟的身子吧!
他正犹豫李霁若是趁人之危,自己要不要假装来探望师弟而打断这一场好事,却见李霁迟迟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许久之后,李霁弯下身子,嘴唇划过顾东旭的耳垂,轻声道:“你睡了吗?”
顾东旭喉间轻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回答:“嗯……”
崔少宴在窗外只见到李霁的神色隐在阴霾之中,声音轻缓而带了些诱导:“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周俊臣手中?”
顾东旭不应。
李霁垂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比如……徐溪月?”
顾东旭在睡梦之中轻轻蹙了蹙眉头,无意识地呢喃道:“溪月……救……你……”
李霁缓缓吐了口气,继续道:“周俊臣不杀你,究竟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你手中?”
顾东旭的呼吸越来越沉,嘴唇一启一阖,崔少宴在窗外听不出他说了什么,李霁从他嘴型依稀辨出是“密件”二字。
李霁连忙追问道:“什么密件?藏在什么地方?”
顾东旭不答,已彻底失去了意识。
李霁等了一阵不见回应,叹了口气,替他掩上被角,苦笑道:“恐怕要让你信我,止这些日子还是心急不来。”
崔少宴在屋外嗤笑:“你这美人计骗老子都不行,要骗东旭那混小子的心,下辈子罢!”
李霁抹了把脸,起身屋外向外走。崔少宴慌忙退开,悄无声息的脚下生风,跳出院墙找武冰去了。
顾东旭一早醒来的时候,因宿醉还有些头疼。他迷迷瞪瞪地随手在身上捋了一把,从衣襟处飘落一枚纸物。
他侧过身子,手指还未拾起那纸物,突然怔了怔:李霁竟未像往日一般搂着他睡的正沉。这空荡荡的房中的确只有他一人。
也不过怔了片刻,他已恢复惯常神情,拾起了纸心,藉着雕花窗栏漏进来的阳光打量起了手上物事。
阳光一照便将纸心内层的黑字红章印了出来,他上上下下比照了半晌,只识出打头的字是“壹”,往后的数字与其他字叠在了一道,便看不清楚了。那红章眼熟的很,只依稀看个边角便知道是乾元钱庄的戳印,李家的银票统统都是乾元钱庄开的。
脑中依稀响起昨夜的话语:
“薄礼表意,还望顾公子笑纳。”
“此乃在下一片真心!此心明月可鉴!”
“这是你最喜欢的……收了总不会后悔……”
顾东旭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蹙着眉头骂了一句“幼稚!”呼吸却有一刻的不畅,隐隐有些烦躁的感觉。
他依旧躺在床上,将折纸举在头顶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却如何也找不出该从何处将这枚折银票折的纸心拆开,又不敢妄动蛮力撕毁了它——损坏的银票便兑不了银子了!
半晌之后,顾东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将纸心塞入荷包之中,对着空荡荡的房中大骂了一声:“有病!”
他冷着脸走出屋门,本以为那人会折扇掩笑的坐在院中弯着眉眼看他出来——他甚至算好了李霁今日该穿那套紫纹石榴红的袍子。可院中却依旧是空无一人。
太阳打得石桌都泛着层金光,看日头已过了辰时。
顾东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原来是起晚了。”伸展着胳膊腿脚自言自语道:“估计又进宫弹曲儿去了。”
他想了想,走进李霁屋内翻箱倒柜,原想摸出些碎银出去消遣消遣,竟在李霁昨日换下的衣物中摸出了李字令牌。
“哟呵!”顾东旭挑眉,将令牌收入怀中,想起一直无缘得见的柳若檀,突然起了些兴致。
他脱下昨日买的月白色深衣,从李霁柜中随手扯出一件麒麟纹火红色曲裾袍换上,揣了二百两银票,大摇大摆地——从墙上跳出去了。
花香楼与晓月楼修装大抵相同,都是青砖红瓦,富丽堂皇。金字招牌悬在楼阁上,隶书行笔波势俯仰,捺如燕尾,来往过客常常是淫者见淫,只看着几个字便仿如见了活色生香的春宫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