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局+番外(41)
对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很快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这件事惊动了父亲。
父亲第一次当众斥责了我,罚我入祠堂反省。
我在祠堂跪了三天,谁来劝我,我都只有一句话。
我没有错。
3
我当然没有错。
失去田产的百姓要么沦为贱籍,要么成为玄门的一份子,要么变成四处游荡的流民流寇。
引天下暴乱,对世家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些,短时间看或许可以得利,可时间久了,便是家族倾覆的祸根。
所以,此风决不能长,相反,曹氏身为世家大族,该担起责任,遏制此事才对。
这不仅是为天下考虑,也是为曹家长远着想。
我跪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承认自己错了,而是因为身为人子不可忤逆父亲。
仅此而已。
我跪在祠堂的第四日,父亲亲自来了。
他的神情很疲倦,但还是给了我充足的耐心,听我陈述我的道理。
父亲认可了我的道理。
然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承儿,你想到了曹氏的未来,那你可想过曹氏的现在?”
但父亲却并未等我回话,便继续说了下去。
“新帝回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屠了收留他两年的村子,第二件事便是屠了昔日贤王府的旧人,只因洛氏曾与贤王议亲,陛下甚至不肯收洛姓女子入宫,任凭洛氏如何示好,也只换来一顿羞辱。”
“如此忘恩负义,残暴不仁,心胸狭隘之人,如何能成为曹氏依仗。”
“就算你有心做良臣,只怕今上也成不了你的贤君。”
“如今柳家在旁虎视眈眈,家中借你的生辰宴招揽宾客,所求只是自保。”
“你可知,你当日在园中大发雷霆,外面传出了许多风声。”
“如今他们都说曹氏公子恃才傲物,看不起旁人,原本有意投效曹氏的人,许多都被柳氏招揽去了。”
“你是为曹氏未来考量,焉知此事处理不好,曹氏是否还有未来。”
父亲对我毫无掩饰,话说得很透。
天下的清明是远水,柳氏的倾轧却是近火。
曹氏想要得到臂助,便要和他们沆瀣一气,许他们的盘剥搜刮。
送礼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家族的人也知道我在反对什么。
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家中要先保住眼下,只能先放弃考虑将来。
我想要整治世间乱局,可曹氏也正在成为乱象之源。
我突然感觉很无力。
世人赞我才学,称我为麒麟天骄,我一直以此自得。
可今日我才知,面对泱泱大势,我也只是一个特殊点的蝼蚁。
我能看透局势,却无法改变结果。
我和其他的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我和父亲说我想自己静一静,父亲便走了。
我独自一人,对着祖宗牌位,跪到了天黑。
夜深人静之时,我突然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人只要活着,便会受血缘出身限制,受规则伦理约束,这些东西化作锁链,缠于身侧,使人永远得不到自由。
可只要人死了,一切枷锁自然破碎,便可永享自由。
于是,我在祠堂的房梁上打起绳结。
上了个吊。
祠堂晚间一向无人看守,只这一次,我将选择交给命运。
如果我死了,我便从此成为自由的曹承。
如果我没死,我就以曹氏大公子的身份继续走下去。
一个起夜的侍女发现了我,尖叫着大声呼叫,府内上下都被惊动。
我被救了下来。
老天爷不给我自由。
母亲连夜请了大夫给我诊治,不眠不休地照顾我。
我不敢睁眼。
身为人子,却让母亲忧心至此,实属不该。
得想个法子,把问题甩出去。
我听见母亲对父亲说:“承儿还小,由着他又怎样,左不过是些投机之辈,骂了便骂了,若是我的承儿出事,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父亲沉着脸,任由母亲埋怨。
母亲越吵越凶,最终坐在我的床头哭泣。
我想了想,睁开眼对母亲道:“都怪儿子不好,前些日子在池塘边玩耍,叫邪祟上了身,让母亲担忧了。”
母亲见我醒来,将我抱在怀中:“没事便好。”
父亲却顿了一下,问我:“何时被邪祟上了身。”
我道:“生辰之前。”
曹家填平了那座池塘,父亲请了神婆为我驱邪。
我向送礼之人道了歉,收下了他送来的万亩良田。
有了邪祟上身的这个台阶,双方体体面面地结束了这场争执。
我的名声又从恃才傲物,变成了谦逊有礼。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经历了一场多么庞大的风暴。
我读圣贤书长大,知礼明义,我想用我的才学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