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158)
沈九冷笑一声,随即背着手,转身走人。
李沙棠极有眼色地起身跟上。
一辆辆马车骨碌碌地行驶在主道上,发出沉闷又厚重的响声。
与身后喜庆却寂静的刺史府形成鲜明反差。
到了官驿,沈九挥去众随从,关门,转身给李沙棠跪下。
“沈九随少主责罚。”她跪得极响,瞧来的目光很是认真。
李沙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面皮古怪地抽动一下,随后突然笑出声来。
她一边喘气大笑,一边道:“你方才的官威好大哈哈哈!瞧把那刺史吓的,你太适合做官了哈哈哈!”
沈九松了口气,也随之笑起来。
旁的主子这么说,怕是有别的算计在里面。
但她家主子不一样,她家主子这么说,就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等此事一了,我去求陛下给你个官做吧。”李沙棠扶她起来,突发奇想道。
沈九惊恐地看着李沙棠,“少主......”
李沙棠摸着下巴,自顾自地点头,“说真的,我感觉你还挺适合做官的。”
沈九无奈笑笑,没有打断李沙棠的突发奇想。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因为逃婚,被家里人卖成奴籍。现在能堂堂正正地做人都不错了,怎么可能再去奢想做官呢?
她看着凸自思考的李沙棠,眼里不知是羡艳还是向往。
少主是本朝这百年来的第一个女子武官,女子为官再往上数,那都是建国初期的事儿了。
李沙棠想好沈九的出路后,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总是想不起来。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直到卢平敲门,她开门的那一刻,她猛然反应过来。
她把真正的崔杜衡落了!
卢平顶着崔杜衡的一张脸,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崔公子也来官驿了,现下心情怕是不太好。”
李沙棠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
*
三分钟过去了,李沙棠还停在门前踟蹰不前。
这木门有些老旧了,角落还堆着些蛛网。
她的手摸上门,还没犹豫好要不要敲门时,门忽而自己开了。
入目的场景让她一怔。
一头顺滑又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散在男子裸露的洁白后背上,稍稍遮掩了背上明显凸起的肩胛骨,却又遮不住那宛若朱砂乱画的伤痕。
李沙棠下意识上前,手指在伤口边缘摩挲,“你没事吧......”
“关门!”崔杜衡豁然侧头,他鬓角带汗,斜睨过来的桃花眸微红。
李沙棠手一抖,一不小心擦过他的刀伤,带起他压抑又痛苦的嘶声。
她咽了口口水,同手同脚地迅速起身关门,又一屁股坐回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崔杜衡背上的伤口。
“你怎么不一道出去!”崔杜衡似是气急败坏,转过大半张脸来。
他出了很多汗,溶了眼角的涂料,露出形状优美又波光粼粼的眼眸。
李沙棠又咽了口口水。
崔杜衡面色更黑,他的目光似淬了冰渣子,一下又一下地扎着李沙棠。
李沙棠轻咳一声,觉得这样坐下去不是回事儿,于是自觉地拿过崔杜衡手中的药膏,颇为友好地笑了笑:“涂药这事儿我有经验,我来帮你涂吧。”
岂料崔杜衡的脸色更臭了,他死死盯着李沙棠手上的药膏,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你经常帮人涂药?”
李沙棠眼神游离,她也不是经常帮人涂药,主要是陆飞鸿等人不让她帮忙......
她的涂药本事都是从以前养的那条黄玉蟒蛇身上学来的,它总喜欢玩石子儿和枯树枝,常常划伤自己。
她不敢让阿娘知道自己私底下养了这么个东西,便只好自己去偷学医术,回头帮小蛇包扎伤口。
崔杜衡直勾勾地盯着李沙棠,忽然笑了。他唇形薄,唇色又殷红,那刚刚好的弧度一下击中李沙棠的眼睛。
她忽而想起当初在永安练习射箭的时候,那点艳红又微小的靶心。
她一下又一下地拉开弓弩,对准靶心,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瞄准、击中,再瞄准,再击中,直到把先前射中的所有箭矢都射穿。
“殿下帮臣涂吧。”崔杜衡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沙棠,“让臣也体会一下殿下的技艺。”
李沙棠回神,她感受到头顶的视线,咽了咽口水,一时忘了辅助工具,拿手挖了勺药膏,顺着崔杜衡的伤痕细细地涂着。
她不像一般的姑娘喜欢留指甲涂花汁,她没什么指甲,指尖干净圆润,带着微微的肉感和薄茧。
崔杜衡感受到姑娘带着磨砂触感的指尖在他身后抚过,指尖的软肉随着伤口的深浅蠕动,滑下药膏的清凉。
他有种即将被她吸走的感觉。
他动了动喉结,随即拿被褥盖住下身,眼神有些自我厌弃,又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