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番外(38)
车队当时已经到了云州城门外。
城墙上垂下百丈红绸,像是新婚殿堂。
宋敛一手抱着昏迷过去的贺愿,另一手抓住红绸落地。
怎么说呢。
宋乘景当时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宋敛身后滴落了一路的血迹。
而是他的表情。
凝望怀中人时那种近乎暴戾的温柔。
他记得当时想要接过贺愿,却被宋敛眼中骤起的寒意逼退。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二十年前灵堂白幡下。
四岁孩童攥着贺骁的牌位时,眼底也烧着同样的幽火。
一模一样。
直到此刻,宋乘景仍能嗅到记忆里浓重的血腥气。
昨日的他看着宋敛用颤抖的手试药温,将安神香换了三遍。
他第七次掀开药罐时。
初七终于忍不住出声:“药性要散了”
可那人恍若未闻,任由纱布下的伤口在蒸汽里溃烂,却执着地将贺愿踢开的大氅掖了又掖。
宋乘景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
他自然知道当年的指腹为契,也知道宋敛一直以贺愿的兄长自居。
可是……
谁家兄长会在照顾自己的弟弟时,连他的眉眼都不敢看。
宋乘景手上的动作缓慢而清晰。
“主子,你的气息很乱”
乱了吗?
宋敛垂眸凝视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贺愿发带上的香气。
此刻如毒藤绞住心脏。
他想起少年昏睡时蜷缩在他怀里的模样。
想起他丈量贺愿腰身时的模样。
想起……太多不该想起的。
要怎么定义这种感情呢。
宋敛最终将他归类于……
“是愧疚”
嗓音分明在颤抖。
是缺席了贺愿前十九年生活的愧疚。
是身为兄长没保护好自己弟弟的愧疚。
唯独不会是爱。
宋敛不觉得这是爱。
“休息吧”
他的衣摆在夜色里纷飞。
宋乘景望着宋敛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哑奴的心思总归是要细些。
所谓愧疚,不过是饮鸩止渴者,给自己寻的体面借口。
明日就要启程封陵了。
今日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宋敛任由初七拆开他身上染血的纱布。
伤口深可见骨。
他在剧痛中竟勾了勾唇角。
这痛楚多好,好过心底疯长的、见不得光的妄念。
太阳完全升起时,马车驶出了云州界。
贺愿在颠簸中醒来,后颈还残留着白芷气息。
他掀开狐裘的剎那。
“醒的倒是时候”
坐在一旁的宋敛手上书册“啪”的合拢。
“温度正好”
药碗递到唇边,贺愿突然偏头咬住他手腕。
宋敛没有动作,任由贺愿两侧的尖牙在他腕骨上轻轻摩擦。
贺愿忽觉无趣,这处皮肤昨日还染着薄红,此刻却连脉搏的跳动都像安排好的。
“闹够了?”宋敛又把药碗往前面递了递。
车帘忽被掀起,裴郁探进半个身子:“前头就是封陵城……”
尾音突兀地断在喉间。
鎏金扇骨抵住他咽喉时,宋敛的广袖正遮住贺愿凌乱的衣襟。
“滚出去”
裴郁退出去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裴大人此刻不应该已经回京了吗?”贺愿轻轻的拉了拉宋敛的衣袖。
勺子在药碗中搅出涟漪。
“随行的金羽卫在云州收拾残局,总得有个谢止的人跟着……”
贺愿咽下了递到嘴边的药。
封陵城门外。
裴郁随手递出贺愿的郡王玉佩。
“马车内是当朝的易王殿下,你难道要冒犯吗?”
裴郁的刀鞘挡在了守城将士准备掀帘的手上。
“多有得罪,只是封陵王有令,进城之人都需验明真身”
“验身?”
他忽然嗤笑出声。
“你且算算,是掀帘快,还是我的刀快?”
守城将士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放行!”
裴郁反手将玉佩抛进车内。
锦帘轻晃间漏出半段雪色衣角,混着清苦药香漫出车帘。
“宋木头”
他用手肘撞了撞闭目养神的宋乘景。
“赌一挂银钱,车里那两位……”
尾音化作暧昧的沉默,刀柄在虚空划出纠缠的弧线。
宋乘景掀开眼皮,目光掠过随风微动的锦帘。
“旁观者清,他们一看就是两情相悦的”
裴郁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分析。
正欲再说,忽觉后颈寒毛倒竖。
车帘如鬼魅般无声掀起,宋敛半张脸浸在阴影里。
“裴大人什么时候成说书先生了?
“!”
裴郁被吓得差点跳下马车。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在你说两情相悦的时候”宋敛冷冷的抬眼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