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入蛊(200)
“可是……”
“二婶忘了吗,纾晚的夫君尚是官身,兴许能有法子。”
李氏像是忽然找到了主心骨,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对对!还有女婿能帮忙,我就去刘家走一趟。”
沈持玉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怕是还不知道沈鹏举真是被她的好女婿刘令军所抓。
想来很快就有一场热闹要看。
果然李氏在去刘家的路上得知了真相,到了李府就破口大骂,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一并骂了进去,引来四邻围观嘲笑。
刘家毕竟是体面人,本打算与李氏好好解释此事,没想到李氏闹得太过火,刘家老爷子一气之下将人直接关在了门外,连带着沈纾晚也受到责罚,未出月子便被罚跪在院子里。
圆月高悬,女墙的影子成犬牙状,墙下几丛芭蕉,背风而立,芭蕉树下摇椅轻轻晃动,闭着眼假寐的妙龄女子恍惚陷入久远的梦境里。
雨一直在下,她用力推开为她撑着伞的女童,倔强地瞪着她,道:“不许再跟着我,也不许跟外祖父通风报信。”
年幼的沈纾晚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雨伞被扔在了一边,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衫,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看着那个远去的幼小背影。
十岁的沈持玉,白日里在宫中被金城公主及一众皇子奚落,金城公主嘲笑她是没爹没娘的野种,她被惹恼了与金城公主撕打在一起,但很快就被公主身边的宫娥们抓住教训了一顿,贵妃又罚她在阶前跪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外祖父下学带她回府,却被外祖父严词警告不许再问及父母之事。
一怒之下,她当夜趁下人不备偷偷爬墙出了府。
她知道娘亲在哪里,每年外祖父都会独自一人拿着香火纸钱去西山,却从来不肯带她去,她要亲自去见见母亲,哪怕只有一块墓碑,至少她能够知晓母亲的名字。
天好黑,雨一直在下,凄风苦雨中伴随着一声声狼啸。
她害怕极了,她后悔了,不该这么冲动,也不该不听沈纾晚的劝告。
忽然一道儿黑色的身影从身旁蹿过,沈持玉尖叫一声朝着黑暗中奔跑,手中的气死风灯也不知掉在了何处,她慌不择路地奔跑,却在下一刻一脚踏空掉入猎人挖好的陷阱里。
雨水落在脸上,她看不清周遭的环境,只听到窸窸窣窣声响,好似鬼魅一般,她太害怕了,黑暗中似乎有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她的手背爬了过去,她失声尖叫,神经紧绷成一条拉满的弦,仿佛下一刻就要猝然崩断。
头顶倏地传来孩童的呼喊声,声音中透着颤抖,“阿姐——”
沈持玉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停止了呼唤屏住呼吸倾听,终于确定那是沈纾晚的声音,惊喜地冲着外面大喊:“我在这儿——”
好在雨已经停了,沈纾晚循着模糊的声音找到了她,小小的一团影子趴在洞口冲着下面喊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快救我上去!”沈持玉惊喜地大叫着。
“你等等,我去找找绳索。”沈纾晚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哪里有本事将一个跟她差不多的孩子拉上来,更何况是荒山野岭之地,她找不到绳索,更不知道如何救她。
沈持玉在底下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者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但对于又冷又怕的沈持玉来说仿佛过了一年之久,她一直等不到沈纾晚来,甚至已经听不到沈纾晚的一丝声响。
她绝望地想她定是回去了,她要死在这里了。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沈纾晚怯怯的声音:“阿姐,我来了!”
沈持玉以为丢下来的会是绳索藤条之类,哪知一团黑色的影子直直掉了下来,噗通一声砸在了她的脚边。
“哎哟——”
沈纾晚一声痛呼将惊惧中的沈持玉拉回了现实,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人影,惊呼道:“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我、我找不到绳子,只能先下来陪着你了。”她揉了揉摔疼的脚踝,一脸的无所谓。
沈持玉却被她气笑了,“我们都下来了,谁回去搬救兵,万一没有人发现我们,我们岂不是要饿死在这里。”
“阿姐不怕,我来时在路上做了标记,我们一定会得救的。”软乎乎地沈纾晚抱着沈持玉的腰不停地安慰她。
沈持玉忘了此前她还在担忧沈纾晚会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独自回去,看着眼前软乎乎一团的小人,她心里的那点害怕也被冲淡了。
她轻轻戳了戳沈纾晚的脑门,嗔怪道:“真是蠢死了!”
今日下了雨,她留下的痕迹多半会被雨水冲刷得干净,事实也果真如此,二人在陷阱里待了两天两夜依旧没有人寻到,绝望之时沈持玉搂着妹妹不停地自责,不该冲动害了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