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636)
阿达加迦正站着,而帝坎贝尔则略曲着背坐着,他们的视线因此难得能平齐。但帝坎贝尔的视线没有在对方脸上停留多久,或许只短暂地几秒,却如同某种恒久的凝视。接着他移开了视线,一路向下,来到对方手的位置。
一种慎重而有所顾虑的眼神。阿达加迦想:他大概是有重要的话想说。
帝坎贝尔重新执起刚放开不久的阿达加迦的右手。一手抽走了后者的剑,放在桌上。先是单手,然后是双手。用交错的手指,分别轻覆在对方的指关节处,如同捧住了最值得珍惜的宝石。
“你还是认为我没有准备好吗?”他问。
这个没有陈述前因也没有做出铺垫的问题,却像是最锐利的武器,刺入了阿达加迦的灵魂,让他直接愣住了。
“什么?”他恍惚着回神问。
“你还是认为我没准备好承受你那些,”帝坎贝尔谨慎地措辞,“庞大的过去,对吗?”
阿达加迦开始想肯定,然后改为了否定,接着又是肯定。
他的过去恐怕无论是谁,无论花多少时间,都永远不可能准备好。而且他也不想由自己以外的谁来承受,尤其是帝坎贝尔。
“如果这是你保护我的方法,那么,我很荣幸。但,谢谢,我并不需要。”帝坎贝尔把对方的沉默当默认,径自说道,“我或许的确没办法一次承受很多,但是我们完全可以一起,一件件的解决,不是吗?
阿达加迦长久地沉默着,并且一度试着抽回自己的手,犹如一种不自觉的退缩。
如果帝坎贝尔没有握着他的手,他相信对方很可能已经再一次的逃避了。当然也可能是重新编造的其他谎言,但由于他谨慎的学会不去特指什么,也间接阻止了对方杜撰一切的机会。
相比沉默的他们,风精灵们从小城主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对它们主人的关切与鼓励。
主人,试试看吧?
主人,试试好吗?
与之类似的声音,几乎淹没了阿达加迦的脑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叹息了一声。
“请先把我的手还给我好吗?”
“……”
帝坎贝尔愣了愣,犹豫了几秒才松开来,显得有些失落。
在他以为阿达加迦要求自己放开他的手是因为想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止没有离开这件房间,甚至没有退开半步,反而犹疑不定的站在那里。
在阿达加迦以为帝坎贝尔会因为刚才拒绝的态度而生气的时候,至少也会非常不满的时候,却听见对方耐心十足地询问。
“那么,下一次可以吗?”帝坎贝尔说,“就是等到你愿意说的时候。”
在帝坎贝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再度吃惊不小。
他这一次的耐心不止超出了阿达加迦的想象,也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仿佛永远也不会耗尽。
或许是对方犹疑的动作给了他耐心的依据,他想,也有可能不是。但比想象中多的耐心却是他意料之外的收获。当然,这绝对仅限于眼前这个顽固的老混蛋。
“不。”阿达加迦说。
这应当是能让帝坎贝尔愤怒的拒绝,但这并没有超出他的想象,他自然也没有因此生气。
“不?”帝坎贝尔耐心地重复他的话。
“不的意思是……”阿达加迦稍稍避开对方的视线:试试吧?他这样告诉自己。就像自然精灵们说的那样。不试试怎么知道?
“是什么?”帝坎贝尔看着对方。
“是的。”阿达加迦说。的确,他这样告诉自己,他必须试试看。
“是的?”帝坎贝尔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再度握住对方的手,问,“是字面意思?”
阿达加迦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没必要着急,”帝坎贝尔却说,“我可以等……”
“不。”阿达加迦摇头打断他,“我必须试一试。”
他的话听起来很奇怪,至少帝坎贝尔已经察觉到了其中古怪的地方,但他并没有拆穿,更不用说是拒绝了。
阿达加迦当然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奇怪,但他必须趁着倾听的对方是帝坎贝尔,而不是完全无法理解他当时抉择的其他存在,也必须趁着自己还有阐述过去的勇气,而不是任由它被时间掩埋……
现在无疑是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恰当的机会。
“那么。”
而他必须从最难的部分说起。
“我从最近说起。”
当然就是五十年前,关于诺迪家族的那件事。
由于六座相互距离都不近,“六城会议同盟会议”不常召开,经常有往来的以相邻的萨林城和库克城为一个的“小协同圈”,另一个被就是被称为“大协同圈”的、拥有远距离传送阵的海克鲁、西乌斯以及法比这三座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