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106)
萧玠便蹑手蹑脚地上前,端端正正跪下叩头,问:“臣请问圣躬安和否。”
萧恒笑道:“谁教你的?净摆虚架子。”
萧玠摇头晃脑道:“老师说,礼不可废。”
萧恒好笑道:“这倒稀奇。教你平日摆花架子,到事上还不是骑你爹的脖子。”
萧玠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上前抱住萧恒膝盖,小声道:“阿爹不愿意背臣了吗?”
“小没良心。”萧恒腾不开手,只用手臂虚虚环过他,听他讲了早晨的饼、东宫的菖蒲,由着萧玠显摆腕上丝线,只含笑应是。萧玠缠了他一会,突然眼睛一亮,“臣去叫阿耶。”
萧恒还不待阻拦,萧玠已经从他怀里钻出来,蹭蹭往内殿跑去了。
萧玠一钻进帘子,便轻轻打了个喷嚏。好香。阿爹平素是不熏香的,阿耶虽爱香,却不曾燃这么多香料。那香有一味沉水,本当清静,却因焚得太多,浓得蒙头蒙脑。
萧玠一低头,见阿耶的履这儿一只,隔着老远又翻着一只。外袍丢在门槛边上,带鈎躺在案底下,腰带和中衣却落在榻脚。阿耶还老训他睡觉不老实,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如此。
红罗帐低低拉着,萧玠小心翼翼钻进去,果然见阿耶仍背着身。他起了玩心,拉开被衾往里钻,骤然一惊,阿耶竟光溜溜一个躺着。又一想,这一段天热,怕是阿耶贪凉吧,热得蚊虫都出来将背后咬了。
他还未躺下,便听阿耶含混着声音叫一声:“别闹。”那嗓音和寻常很不同,又粘又薄,热化的麦芽糖般,甜得粘牙。萧玠不知怎么,突然有些害臊,蒙头便往被子里钻。他阿耶吓一跳般,人终于清醒一些,一把将萧玠拎出来,看清是自己生的之后才轻轻松了口气,问:“你爹呢?”
萧玠才不管他穿不穿衣服,整个人往他身上搂,嘴里道:“阿爹干了好一会活啦,阿耶大懒猫,只知道睡觉。”
“好没有天理啊殿下,你爹欺负我,你倒偏帮他说话。”秦灼懒得理,抱着儿子又眯了一会。萧玠要挣扎,秦灼便把他压在怀里,不叫他说话。这么躺了一会,秦灼方从榻上挣扎起来,捡了一旁熏好香的干净衣裳穿,将儿子抱下来,趿着鞋往外去。
萧恒见他起来,便道:“一会渡白也来,你稍微收整一些。”
秦灼把萧玠放下,笑吟吟道:“怎么,怕他瞧见?”又挨着萧恒坐了,拾了个蜜枣吃,边嚼边道:“你是怕他瞧见说你昏君呢,还是怕他瞧了我呢?”
萧恒警告道:“当着儿子。”
秦灼哈哈大笑,吐了点碎枣核出来,藉着嘴里甜,往他唇上轻轻一吮,大方道:“还就当着你儿子了。”这才想起来:“……我还没嚼口檀。”
萧恒笑道:“有什么打紧,别的又不是没尝过。”
他盯着秦灼眼睛,缓慢将嘴唇润过去,正色道:“很甜。”
秦灼扶盏子的手指紧了一紧,哑声道:“当着儿子。”
这回换作萧恒大笑起来,“出息。”
他二人这边你来我往,萧玠听得一头雾水,便从秦灼跟前跪下,轻轻叩了个头,道:“阿耶,端午安康。”
秦灼颇觉得没白生一个儿子,便将萧玠抱到膝上。反正他不干活,活都是萧恒干。一大一小两人便抓果子吃,边吃边看萧恒包粽子,秦灼打趣道:“陛下若是个女子,得是全天下最贤惠最持家的女子。”
萧恒也顺着他道:“我是个男的,就不贤惠持家了?”
秦灼笑道:“贤惠,贤惠至极,你今日肯这样破费,我父子二人受宠若惊。”
萧玠不能多吃甜,秦灼便咬了一般的果子给他。他正小口小口吃着果子,点头道:“阿耶是说阿爹抠门。”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秦灼道,“你爹现在这身衣裳,比你还要再长三岁。”
萧玠掰着指头支吾,“可是、可是臣都四岁了。”
最后还是阿双看不过去,自己也打了襻膊帮忙,便道:“有道吃人嘴软,大王午食还在人家陛下手里,口下就这般不留情面。”
“可算有替你上前的了。”秦灼踢开鞋,光脚踩上他膝盖,“萧重光,你家的饭,我吃不吃得?”
萧恒还未答,已有人从殿外跨进来,重重清了清嗓子,道:“双亲恩爱是好事,但子弟在侧,不合适吧?”
秦灼清了清嗓子,重新将履踏上。萧恒笑道:“你少编排。”
李寒穿了身青布衣裳,双手持两串粽子,也从桌上放下。萧玠便离了秦灼跑去抱他,黏着他不撒手,道:“老师也会包粽子吗?”
李寒正色道:“臣会买。”
众人俱笑起来。好容易挨到中午,却又因为哪个粽子更胜一筹争辩起来。阿耶说咸肉粽当拔头筹,老师却坚定立场,说蜜枣是人间至味。二人相争不下,去问阿爹,老师便阻拦,“亲者不判,叫陛下仲裁,不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