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120)
萧恒并没有过分激动。他双肘抵膝,双手交握,上身前倾着苦笑道:“少卿,我要走了。你让我见你,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丑话说前头嘛。”秦灼语气松快,刚才像开了个轻佻的玩笑。下面,他一字一句认真道:“六郎,你是值得托付的人。你会是很好的君主、丈夫和父亲。未来的皇后殿下,会非常非常幸福。你给了我最美好的三年,和最宝贵的礼物,我铭感五内,此生不忘。”
他顿一顿,“但咱们不能再互相耽误啦。”
“像这回,有人爬了床你都不知道。你有大抱负,但前朝凶险,后宫水深,你自顾不暇,没法把所有人护周全。”秦灼笑着扭头看他,“我不怪你,只是不合适。”
萧恒沉默一会,只能道:“对不起。”
秦灼摇头,“不是你的错。”
“你永远都是它的父亲。等它长大了,知了事,我会叫它来找你。”秦灼喃喃道,“如果你还愿意认。”
萧恒说:“我明白了。”
他站起来,几乎听不到呼吸。
门已关上,外头雪片呼啸,如万千投林鸟影。萧恒无声地松口气,在阴影里拎起大氅,道:“这边还是冷,你不要坐久了。这边靠汤池近,但多少有点潮湿,药油我又配了些,放在外头了。记得每日敷腿。”
秦灼见他要走,忙问:“不留下吃饭吗?”
“不了。雪下大了,一会真出不去。下午就要走,我怕有误。”萧恒将大氅挂在臂弯,转头看秦灼,往前踏一步,究竟没有再上前,“你身子要紧,万事先顾自己。但凡有事,立刻写信加急给我。我不在,好好保重。”
秦灼叫他一声:“重光。”过了一会,只是说:“你扎的兔子,阿玠收到了。它很喜欢。”
萧恒静静望了他一会,像要把他刻在眼底般。半晌后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秦灼也从榻上下来,系紧大氅跟过去。
萧恒闻见动静,忙转身拦他,说:“外面雪大,别送了。”
秦灼牵他的手覆在腹上。萧恒拒绝不了了。
萧恒挡他在身后才动手开门。雪花大如巴掌,掴脸上就是耳光,打的他浑身都是白色淤痕。
秦灼使人来牵马,又撑伞下阶送了几步。萧恒便叫他回去,给他拢衣领的手一停,方道:“西塞不安定,这次只怕会有大动作,真听见什么不好的……就立即走吧。龙武卫会送你入境,也叫政君北上迎你。”
秦灼心里惴惴,忙道:“临走了,说点吉利话。”
萧恒笑了一下,重新摸了摸他小腹,轻声说:“不要闹阿耶。”过了会又叫了声:“阿玠。”
“好孩子。”
秦灼腹中的小灯笼轻轻撞了一下,隔着肚皮,碰在他掌心。
萧恒手一哆嗦,突然滚了下喉结问:“它出生的那天,我能来吗?我自己来,先从附近住几天,绝对不叫旁人知道。”
秦灼本想答应,转念却道:“回来再说吧。”
萧恒点点头,只说:“我走了。”
但他没松手,谁都没松手。
这么立了会,秦灼推开他掌心,撑伞要转身。萧恒忽然叫了声:“少卿。”
他顿了顿,听萧恒道:“台阶。”
秦灼站住脚,像叫那黑狐狸附身,脚下生了根。阿双正从殿中拿了袖炉来迎,随侍也从厩里牵了白马出来。
萧恒立在雪里,局促地搓了搓手,说:“你好好的。我……我尽早回来。”
秦灼没回首,擦了把脸,点了点头。
第52章 四十七雪话
阿双雪饼做得多,放满了三个小笸箩。箩中一点点凹下去,秦灼小腹渐渐也鼓起来。待第一只笸箩空了,阿玠已结成一只小西瓜大,秦灼行动也的确有些吃力了。
萧恒每十日必有书信来,自然,是快马加鞭传至相府。上无称呼,信必问安。京中一时传曰:“马上书,千金诏,西风开帷与相郎。”
显而易见,李寒再次栽上个祸水名头,唱起个深情摺子了。
虽如此,这祸水却乐得给他俩当青鸟。又一回中午来蹭饭,正是京郊大雪初开。
灿烂日头下,李寒牵着他的小白马,裹着他的小棉袍,大摇大摆进了行宫门,将闻声赶来的阿双吓一大跳,“李相公来,怎么不事先打声招呼?相公身上干系多,万一叫哪个瞧见……”
“天子家书新至,并手诏一封。陛下恤我劳苦功高,特赐劝春汤沐浴,往来自由,比同宫中。”李寒扬了扬手中物,正色道,“奉诏泡澡。”
阿双一瞧,见他正掌着钥匙,心里也就明白:萧恒是给李寒正当名头,要他勤来照看。口中却说:“梁皇帝陛下这样做,多少不顾相公名声。他不心疼,我们大王还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