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440)
祝蓬莱将那粒樱桃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其中深意,说着玩罢。”
***
岑知简入京,永王奉旨亲迎,金吾卫肃清街道,亦在当场等候。
阮道生站在队伍里,抬头看向大开的承天门。
长安十二城门,承天门并非最高大辉煌的一座,但绝对是最昭彰身份的一座。
通达承天门的道路,正是铺向长安的唯一一条驰道。
驰道即为国道,建于梁高皇帝开国年,专为皇帝车驾所行。
梅道然叫阮道生跟在身后,低声对他说:“陛下开驰道迎接岑知简,是重视,也是试探。岑知简虽名承华州岑氏,到底未入朝堂,不过一乡野小儿,如今天子道如坦途,就看他敢不敢走。”
阮道生不是好问之人,只抬眼看梅道然。眼中意思,分明是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
梅道然摇头笑了下,说:“敢,多少有些大不敬的念头。若是不敢……”
“打的是他华州岑氏的脸。”
梅道然侧了侧头,“驰道是岑氏奉旨修建,建成时高皇帝曾邀岑公共同登车巡览。据说高皇帝曾有言,岑氏当为驰道之父,除自己之外,只有岑氏堪行此道。岑氏曾是灵帝与公子檀之师,陛下登基后,岑老太公举家归隐,正是一个“忠”字。如今岑知简再度入朝已是有悖忠义,若连驰道都不敢走……”
梅道然没有说下去。
一片肃穆中,隐隐有车轮声作响。
淩空一道鞭声后,梅道然朝太阳的方向眯了眯眼。
城门巨大的阴影下,渐渐驶出一辆高盖轩车。洁白车盖,鲜红车身。永王远远望见,坐在马背上卷起马鞭。
而车中只立着一个人。
那人面庞洁白,眉目清朗,一见便知出身化外,不染俗尘。他头戴子午莲花冠,身着玄色白鹤衣,双手振缰驭车而来。白马高嘶,车行如风,衣袍鼓动似有云出,他坦然独行天子道,却宛如谪仙人。
这就是岑知简被梁史记录的首次亮相。
元和十六年春,缁衣赤轩车,独驭入帝门。
梅道然此刻便清楚,岑知简绝非世人口传的逍遥物外。当年不得已而出,如今不得已而入,岑氏因为固守恩义被新君视作大患,从此断尽仕途、不复起用,岑氏子弟不是不怨愤。
敢行驰道就是敢同天子争鸣,他是要告诉全天下,华州岑氏虽已式微,仍有后来人。
鹤鸣九臯,声闻于天。应作如是观。
岑知简揽紧缰绳,对永王揖手,手上结的也是道家子午印。他朗声说:“有劳王爷等候。”
永王脸上带笑,“本王带岑郎去七宝楼瞧瞧。”
他没有说面圣的事,岑知简自己也不去问。车马辘辘而行,永王策马在前,突然叫一声:“梅旅帅。”
众目睽睽。
曹青檀站在队中看向梅道然,梅道然也没有料到,给师父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自己快步走上前。
阮道生瞧着他背影,突然想起元和十四年底,永王请京卫支持捉拿并州闹事的韩天理,是指名要的梅道然。
梅道然走到永王马前,低声叫一句:“王爷。”
永王徐徐控马,低声道:“再建七宝楼的干系重大,陛下的意思,是要人随时看着。”
梅道然像没听出言外之意,说:“宫中内官为陛下腹心,若能作为天使督工,所见能立即上达天听。”
“上达天听是容易,只是内外奔波太劳碌,内侍还是得先服侍好陛下。”永王目视前方,“本王的意思,是请旅帅代劳。”
梅道然道:“卑职才疏学浅,恐怕难担此任。”
“岑郎一动牵系岑氏,岑氏一动牵系九州。通报动向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本事高强的人保证岑郎安全。本王想了想,此人非你梅道然莫属。”
梅道然还要推拒,已被永王打断。
“梅旅帅。”永王一语双关,“别忘了你的身份。”
梅道然垂首片刻,抱拳应是。
***
岑知简入七宝楼的消息传回公主府时,长乐正抱着琵琶调弦,问虞山铭:“老三直接把梅道然要走了?”
虞山铭脸色不怎么好,从她身旁坐下,“今儿岑知简入京,永王先斩后奏,直接拿圣旨调的金吾卫,要人还是递的口信。”
琵琶弦轻响一声,长乐手指一抚,眉心微蹙。
这二人走得太近了。
永王与长乐不和,虞氏与卞氏不睦,永王却对梅道然频加青眼,太不正常。
“确定身边没有萧叔玉的奸细么?”虞山铭看她按在弦上的手指,十指蔻丹如血。
长乐看向他的眼睛,说:“这位梅旅帅我不怎么熟,只听说是曹青檀的徒弟。”
虞山铭沉沉道:“甘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