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473)
“那人说,郎君多智。他管不住妾的嘴,妾说几句只怕郎君心下就有较量,若见面只会被看破身份。找个传信的正正好。”
管不住她的嘴。
李寒听出不对,问:“他没拿性命要挟你?”
“没有。”徐丽娘道,“他说不怕妾怎么讲,因为只凭妾也看不出他什么。”
这倒不像一般逼供串供的路数。李寒奇道:“他就不怕你不按他的意思来讲?”
徐丽娘摇头道:“他只要妾按实说话。他也讲了,淮南侯已死,妾无需后怕什么。至于并州,那是妾的家乡,枉死的也有妾的亲人。妾若想为全家讨一个公道,最好一五一十告诉郎君。”
揣摩人心至此,好深的城府。
“那就请娘子做一出戏。”李寒道,“我会张罗出去缉拿此人。还请娘子藏我于闺阁中,引他与我相见。”
徐丽娘怯怯看他一眼,道:“那人也说了,料到郎君心有不甘,必会设计相见。他说不会再来,郎君与其追究一些莫须有的身份,还不如早些判明案情本身。这些事郎君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妾一五一十说了,郎君知道会怎么做。若郎君还不放心,他要妾告诉郎君,他同妾一样。”
“一样?”
“一样。”徐丽娘俯身叩首,“并州人。”
李寒从椅中坐定,心下开始较量。
把花行提示给他,现在又把淮南侯推出来。据说淮南侯也死于飞刀……
飞刀……
李寒拈动袖中飞刀刀身。
背后那个人、那只手在诱导他的判断方向。
是试图将他带离案情本身吗?还是真的帮他查找真相呢?
要赌一把吗?
他手心出了一层汗,一个不留神,被刀刃割破了手。
下一刻,李寒没有停留,将案上记录一卷,快步走出公堂。
***
李寒赶回宅中,杜筠已经明灯等候。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看来吃了闭门羹。
见李寒走来,杜筠叹口气道:“卞秀京口称刘正英未跟随回京,将我堵了回来。我再要说,便叫我请旨抄他的将军府。”
李寒后退两步,对他长长一揖。杜筠忙上前扶他,道:“这些虚礼。”
“傲节兄代我受了委屈。”李寒与他相扶手臂往屋里走去,杜筠便问:“你那边怎么样,花行可查出什么?”
“这些并州女不少都是淮南侯的线人,招供说是淮南侯转手柄她们发卖的。”
“刚没了的那位淮南侯?他也有涉并州案?”
李寒点头道:“听闻他也死于飞刀。”
他从袖中取出那柄刀子,杜筠接在手里,突然浑身一震,道:“我想起另一桩事。”
“岑郎如今监造七宝楼,他的前任是一位李四郎,前年年底不明不白死在小秦淮。金吾卫在场查办的,我大哥曾讲给我听。”
杜筠语气郑重:“取他性命的,也是一把飞刀。”
李寒神色遽变,连忙问:“能取证吗?”
“凶器应当都由官府收存,淮南侯的那把刀子应该也可以,但李四郎的恐怕不能。”
“不能?”
“这就是最蹊跷的,我大哥讲,李四郎身死的卷宗里清楚记载,他是病酒而亡。在场根本没有凶器。”
李寒不说话,指节抵上嘴边,他嘴唇干裂,渐渐撕起嘴皮来。杜筠看他一眼,道:“这案子本在金吾卫手里,不久便转交京兆府草草结案。监造之死不是小事,如此收束……”
他双手抱起,向天一拱。
是皇帝的意思。
李寒沉默了。
皇帝在包庇杀害李四郎的凶手。这凶手很可能就是想杀自己的这个人。如今有人想杀自己,一定是要阻挠并州案。
并州案的内情,皇帝很可能早就知道。
此念头一出,李寒如雷击顶。
陛下、天子、他是君父啊!
十万百姓冤魂泣血,在天子心里,竟抵不过一个外戚、一个舅兄吗?
杜筠见他突然浑身颤栗,大惊问道:“渡白,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李寒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至少不止于此。皇帝若如此重视卞秀京,就不会轻易答应重审此案。答应重审此案,说明在皇帝心中卞秀京是有成为弃子的可能。枉杀十万子民,这样的罪过皇帝也不敢担。
他包庇卞秀京,绝对是因为别的事。
其他更切中天子利益、甚至能动摇天子地位的事。
并州案背后有隐情。
李寒勉强镇定下来,收拾思绪,重回到这把飞刀上。
天子既然要草率结了李四郎的案子,那李四郎会不会也与并州有关?
李寒目光一闪,当即起身,果断道:“傲节,我们去调刘正英和李四郎的官凭文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