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533)
秦灼说:“全凭故人薄面。”
他终于明白吕择兰否认他身份的关窍所在。
就是晁舜臣。
吕择兰与晁舜臣的书信之交是私事,二人甚至未曾谋面,虽只以文会友,却的确神交以久。吕择兰并不知殿上出了什么事,若替秦灼掩饰,他以为以皇帝对永王之疼爱,顶多是加以申斥,而秦灼不同。
秦灼身份若经暴露,定要被皇帝斩草除根。追查下去,晁舜臣私放秦灼、瞒天过海之事将无法隐瞒,倘若秦善知晓此事,断然也留不得他。
两害相权取其轻,吕择兰保下秦灼就是保下晁舜臣。
只是他没想到,秦灼会反咬一口。
长乐似笑非笑地看他,“我素来知道少公口齿,如此雄辩的本事,倒是今日才领教。”
“娘娘谬赞。”秦灼笑道,“饶舌而已。”
公主府落轿后,秦灼先行下来,没有像从前一样抬臂请长乐来扶。
他抬起头,与院中的人对视。
长乐由侍女搀扶下轿,目光看向虞山铭,脸上仍带着笑,“今儿回来的早。”
秦灼便对她说:“我先走了。”
长乐点点头,走向虞山铭。虞山铭目光在秦灼后背上黏了一会,等长乐双手扶在臂弯,也就垂下视线。他不想长乐掺和南秦之事,却只温声问:“事情怎么样?”
“这位有本事,巧舌如簧,黑的都能颠倒成白的。”长乐微微蹙眉,“只是我瞧老头对老三还有不舍之意,确切旨意尚未下达,怕会生变。我与老三到今日,已是不死不休。”
她想了想,“我若斗不过老三……”
“不怕。”虞山铭手臂收紧,将她护在怀抱中,“万事有我。”
长乐闻声抬首,一瞬之间眼底闪过的情绪缤纷,最后定格成近乎依靠的感慕。这是所有男人乐见的东西。她丹蔻鲜红的双手捧住虞山铭的脸,踮脚吻了他的唇。
虞山铭身体一绷,气息逐渐粗重,将她拦腰一抱,裙袂飞扬时他大步跨入内室,一脚带上了门。
***
残阳闭于门外。
阁中重重帘幕后,鲜红的指甲劈折了两枚,从虚空中猛抓了几下,突然痉挛一般,软软垂在榻边,腕上金镯随玉臂一下一下摇颤着。
门被骤然叩响时,长乐双腿正从虞山铭腰间滑落。二人同时低叫一声,虞山铭仍伏在她身上,喘着粗气喝道:“什么事!”
门外小厮低声禀报:“老将军来的消息,八百里加急,属下不敢耽搁,还请都尉恕罪!”
虞山铭咬牙撞了几下,猛地翻身坐起。长乐剧烈一抖,轻轻吁气。虞山铭摸了摸她的脸,语带歉意:“我去去就来。”
长乐柔声道:“你先忙。”
虞山铭便不耽搁,套了衣衫走出去。长乐在榻上赤身躺了一会,也没等着虞山铭,那条抹胸裙子已然狼藉不堪,她便自行洗沐,换了新衣。待到夜深,虞山铭才重新回来,一脸凝重。
长乐从榻上坐起身,问:“怎么了?”
虞山铭沉声说:“北狄兴兵二十万,再次南下攻打崤关。”
“你要去?”
虞山铭没有立即回答。
军方平衡巧妙的局面被打破了。
虞山铭若也随父拥兵,皇帝很可能要重新考虑京中制衡。卞秀京那里的口子,说不定会松一松。
“这一战艰险,就算是同陛下,虞氏也不会做只赔不赚的买卖。我父亲与文臣有笔交易要谈,我么……”
虞山铭替她拨正臂钏,叮铃铃的脆响。他惯好这些亲昵动作。
昏暗烛光里,他握住长乐的手,轻声说:“我看看。”
第218章 七十五 决裂
就这样,秦灼从长乐的幕僚变成暂时的盟友。幕僚只能听命,盟友却能讨价还价。他将自己的居处从京外小筑换到劝春行宫,说自己多少能弹几首秦筝应卯,长乐在种种考虑后还是应允了。
朝堂的变动就是和丝弦声一块传进秦灼耳中的。
皇帝彻查永王的钦命已下,具体情形还没有回报,此时迫在眉睫的是另一桩事。
北狄兴兵二十万再临崤关,而在此关头,戍守崤关的虞成柏做了一个震惊朝野的决定:屯兵不出。同时,虞山铭也迟迟没有带兵请战,一直托病不朝。
虞氏是在提醒天子,他们对卞氏军方势盛的现状并不满意。
皇帝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正式剥夺卞秀京的兵权,在此之后,虞成柏提出第二个条件:废除科举。
大梁选士本依循九品中正制度,以品第论人物,主要依据有家世、品行两类。但经多年推行,世族门阀并起,血统门第已成为人才选拔的唯一依据,所谓“下品无寒门,上品无士族”正是如此。
青不悔不满时弊已久,当政后大兴变法,抡才制度又开科举一类,为寒门甚至贫家子弟径开出路。也有一些不愿受祖辈荫蔽的世家子不从九品中正,而走科举入仕,譬如从前之吕择兰、如今之杜筠。科举制成效显著,废除九品中正制的呼声渐趋高涨,百姓愈发不满膏粱子弟身居高位,世族对朝政和人才的把控开始受到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