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587)
两人翻身坐起,额头却仍抵着,嘴唇也水色淋漓。秦灼一只手狠狠扳着他脸,说:“……没有以后。”
雨水开始砸落,豆大,像汗,不算稠密,但越来越急。
萧恒慢慢挪开额头,将自己和秦灼拉开一线距离。
他低声道:“对不住。”
一枚闪电坠落,将两人之间的罅隙填满时也把萧恒脸上的血迹和乌青照亮。他眼珠在雨中近乎透明,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灼。
秦灼一颗心揪紧了。
江对岸,急雨噼啪里,骤然吹彻一道角声。
萧恒撑膝起身,递一只手给他,意料之中地说:“赢了。”
秦灼微有讶异,借他的力站起来。
他立起身后,萧恒仍握着他的手,将那只金钏从他腕上褪下,兜手抛在江里。
咕咚一声,金光一闪而逝,没入灰浪。
萧恒冷声道:“去他妈的。”
秦灼转脸瞧他一会,也摘下另一只手钏,奋力往江中一投,高喊一声:“去他妈的吧!”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放声大笑。
***
陈子元手里支棱着伞立在屋檐下,眼瞧天外暴雨瓢泼,不住踱来踱去。
滚雷疾电一个接一个轮番炸响,突然有人高声叫道:“回来了!”
陈子元顾不得旁的,忙撑伞快步去迎。院门打开,一团一团的白雨炸裂,两条策马的影子横冲直撞进来。
秦灼浑身湿透,神气却好,他跳下马背,向后低声说:“到了。”
萧恒答应一声,也要踩镫下马,身形一晃,豁楞歪在地上。
“找郎中!”比谁都快,秦灼抢先扑在水里将他捞在怀中,搂着肩背将人担起来。他肝胆俱裂地大声吼道:“快找郎中!快!”
秦灼没往别处安置萧恒,把他扶到了自己榻上。
陈子元找了郎中回来,褚玉照立在一旁,神色莫辨。
郎中搭脉许久,不语。又掀眼皮,又瞧舌苔,还是不说话。秦灼急声问:“成吗?”
郎中啧啧道:“奇啊!”
秦灼问:“怎么说?”
郎中叹道:“肋骨折了两根,有一根看似新长好不久。手臂腿脚的关节也都有重伤,尤其是后颈子这一下,瞧着是剧烈撞击所至——奇就奇在这里。”
“以如此碰撞力度,早就该粉身碎骨,这位郎君虽躺倒了,但多半是劳累过度的缘故,还全胳膊全腿地囫囵着。老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怪状——您知道他是怎么伤的吗?”
秦灼眼睫毛一闪,“约莫是雪崩之际,跌落山崖。”
“唉哟,碰见雪崩非死即残,这位郎君只有一点轻伤,的确福大命大。”
郎中开了方子,阿双便把药煮上,小药炉咕嘟咕嘟地鼓着热汽,室内重归寂静。
秦灼临榻搬了张椅子坐,脸被灯影浸了一半。他没什么感情地说:“就是他。”
他判若两人的态度褚玉照看在眼里,打定了无视,说:“知道。”
秦灼抬眼瞧他。
陈子元解释:“他先找到的这边儿来。你那时候已经走了。”
几个时辰前。
陈子元坐不住,直守着门口往外眺。这么团团转着,一个小哨骑马赶来,将一只包袱给他。
“陈郎,有人要我将这东西给你,说你一看便知。”
陈子元一拆包袱,又惊又诧,忙问道:“人在哪里?快请过来!”
不多时,他抱着大红圆领袍,秦灼解给萧恒的那件,圆张着嘴看着眼前人。
萧恒更瘦了,脸颊深凹下去,身上的黑衣也有余裕,但双眼依旧烁亮。
陈子元围着他前转三圈,后转三圈,甚至想上手捏脸,没敢。
陈子元问:“第一回见面,娘娘庙,半夜,咱们三个干了什么?”
萧恒说:“我被追杀,你们跑了。”
陈子元确定,是个真货。
徐启峰垂钓,秦灼上鈎,饵却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褚玉照也匆匆赶来,目光将萧恒从头到脚刮了个遍,和陈子元用眼光交流:是他?
是他。
他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
陈子元清了清嗓子问:“你不是叫徐启峰擒住了吗?”
萧恒的回答是另一个疑问:“徐启峰是谁?”
这么上下一对供,陈子元双肩一垮:上套了。
徐启峰约莫听见秦灼寻人的消息,上上下下和萧六郎对上,打定钻这个空子,弄个假货空手套白狼。只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秦灼会这么顺利地乖乖入套。
萧恒有一张不通人情的冷面孔,却生了一副旁观世情的心肠。他听完来龙去脉,截然道:“徐启峰是秦善的人,和你们的矛盾在根本上。他要的不是退兵,而是要借此拿住秦灼。和他不能谈判,只能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