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63)
李寒笑着,看似挑衅,实则真诚:“不然我早就死了,不是吗?”
郑素上前一步。
他比李寒要高一个头,阴影落在李寒脸上。他是武人,一身杀伐气,这么逼上来,李寒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先逼迫的是郑素,先投降的还是他。
这个疙瘩,谁先出口谁先输。
他任由影子把李寒吞下去,冷声问:“你还当自己是他学生,当初为什么辜负他?”
李寒像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先笑了一声,又不可思议地摇头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明白。附和非追随,弹劾非敌对,错当指,错当改。时至今日我依旧认为,老师最后的退让,大错特错。”
郑素声音拔高不少:“那是什么时候?所有人都等他这一点纰漏,你非要在当时捅他一刀!你怎么就不能等等!”
李寒冷声道:“我能等,三万士子不能等!当时什么局势,他们连天子都不怕!郑涪之,你也不是靠的荫封,你的路生生被人断了,你怎么想?事态一日不息,老师只会被他们当作靶子,天下士子,偕力操戈共击之!时机瞬息万变,你怎么还不明白!”
郑素反问:“事态平息了,他就没被当作靶子吗?”
他此语一出,忽似听见青不悔笑声。李寒发难后他闭门在府,与郑素赞道:渡白功在社稷。
如今,李寒捏着鼻梁叹口气:“是,我对老师,罪如丘山。”
李寒不再废话,对他一抱袖,提步就要离去。
郑素突然厉声问道:“李渡白,你当年打定要走,现在还怀念什么?”
李寒不作答,脚步没有停顿,头都不回,一径走进那轮硕大明月,像要去位列仙班,又像要魂飞魄散。
他边走着,衣袖一挥,诗稿也就远远抛来,哗地当空绽开。他这一抛像始于当年,书卷、酒壶、夸赞、攻讦,什么都抛过。郑素拢在手里,恨得咬牙切齿。
他展开纸页,看到四行诗句:
我登楼兮起长歌,乐极哀来无所和。
击鼓何必青夫子,后生亦能驾天车。
第27章 二十三阿玠
帐子落了下来。
萧恒从榻边住脚,顿一顿后问:“能上床吗?”
秦灼阖眼靠在枕上假寐,没好气道:“不上滚蛋。”
萧恒顿一顿,在床边坐下脱靴,小心靠在他身边揽住他,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这些日睡得好吗?”
“不好。”秦灼垂着脸,反覆掰着他的手指,“陛下不来侍寝,孤枕难眠。”
他抬头笑道:“陛下,真不想听听你闺女吗?”
萧恒一下子变了神色,更加茫然无措起来。秦灼笑起来,起身靠在枕上,将他脑袋揽到腹部。萧恒呼吸都紧了,听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一颗心却变成一块湿沙滩,像有小孩踩在其上,软软塌下一块,留下一枚小小脚印。
他的孩子。他和秦灼的孩子。
他们的骨肉精血。
这时秦灼轻轻叫他:“它阿爹。”
萧恒不防他这样叫,猛地抬头,有些愣神。
秦灼捋他的鬓角,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呢。”
萧恒笑一声,眼眶有些发红,“还好,没有绝你的后。”
秦灼心里一酸,软声道:“六郎,你为了它,为了我,别折腾了,成吗?废皇帝制哪有那么容易,一家子好好的,成吗?”
萧恒默了一会,道:“少卿,我的意思是,孩子,算在你那里。是你吃苦受罪,本来就该算在你那里。”
秦灼叫他:“重光。”
萧恒握紧他的手,轻声道:“咱们不为这个吵了,好不好?我会好好惜我这条命,你为了自己,也别拿身子置气。咱们一家子,都好好的。”
秦灼一个指节一个指节捏他的手指,说:“我说了可不算,它说了算。早前听话,这次回去路上没少折腾。知道我要娶老婆,给你出气。”
萧恒坐得靠下,仰脸看秦灼,“三个月了?”
“三个多月了。”
萧恒道:“三个多月,也有橙子那么大了。”
秦灼不由讶然:“这么小啊。”
萧恒脸贴在他腹上,喃喃道:“是啊,这么小。”
秦灼抚着他鬓角,声音柔和:“陛下,给你的小橙子取个名字吧。”
出乎所料,萧恒没有思索,抬头笑道:“我早就想好了。”
***
数日之前,李寒参拜入宫,议的不是别的,正是太子名讳。
他这锲而不舍的精神连萧恒都不可思议,闻言苦笑:“渡白,他已经成家立业,我们两个不会再有瓜葛了。”
李寒道:“大君为什么和段映蓝联姻,想必陛下心中有所猜测。既然两处无情,未必不会各觅有情。再者,就算二位真的一刀两断,孩子可不能。自然,陛下应当定不了学名,但乳名多少能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