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820)
秦灼抬头,目光落定信纸,落款墨透纸背,哪怕在反面都能看清“吕纫蕙”的名字。
这个多年来的籍籍无名者,身上肩负着一个跟王朝根蒂密切相关的谜团。
“既然人家觉得萧镇西的担子人人能挑,”秦灼似乎还笑了一下,“想见,那就见见。”
***
这是岑知简待在马车里的第三天。
没有人捆他的手脚,照顾无一不周,但他清楚,自己逃不出去。
马车窗户被钉死,车门也有钥匙,一直辘辘前行未曾停歇。岑知简无从得知要去哪里,此行又是什么目的。他能做出的,只有基于自己身体的反抗。
绝水,绝食。
门上锁钥发出脆响,门打开时涌灌而入的白光让他睁不开眼睛。岑渊弯腰而入,看见一动未动的食匣皱起眉头,冷笑道:“岑郎大家之子,也做此等寻死觅活之态。”
岑知简恍若未闻。
岑渊喝道:“来人,撬开他的嘴给他灌进去!”
他被吕纫蕙按了一把。吕纫蕙摇头,“你灌他一口,他就能咬断舌头。”
“那就活活饿死。”岑渊态度冰冷。
“我们费尽周折,不是为了一个死人!”吕纫蕙蹙眉,“你先下去。”
奇怪的是,岑渊身为刺史,倒听从他的使唤。虽不忿,却也甩袖出车了。吕纫蕙将那冷透的食匣合拢,将新一只热气腾腾的拿过来,取出粥碗,舀一勺吹过后递到岑知简嘴边。
岑知简闭目靠在车壁上。
吕纫蕙道:“你如此亏损自身,你娘泉下有灵,也会伤心。”
岑知简不看他,“你安敢再提我娘。”
吕纫蕙也不恼,将勺子拿回来,慢慢翻搅汤粥,“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这样吧,你吃完这碗粥,我有问必答。”
岑知简终于睁眼看他,“你们带我去哪里。”
吕纫蕙将粥碗递给他。
岑知简看着他,像看一块石头、一棵残树或任何一个无生命物。终于,他接过粥碗一饮而尽,将碗丢开,等待吕纫蕙的答案。
吕纫蕙道:“潮州。”
他微微一笑:“别这么看着我,丹竹,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萧重光已死,潮州群龙无首,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岑知简道:“秦少公还在。”
吕纫蕙笑道:“一南蛮竖子耳。重光一死,他庇护已失,继续僭居中原,众矢之的而已。他不是蠢人。”
岑知简有些好笑,“原来是坐观虎斗,要去收眼前之利了。但人心易散难聚,就算萧将军劫粮之事为真,他对潮州也是有深恩厚义。要收服一个追随过萧重光的潮州,若非圣人再世,简直白日说梦。”
他刻意以言辞挑衅,吕纫蕙却不怒反笑:“倘若我手中,果有一位圣人的子弟呢?”
潮州内乱的开端,最初的那个流言,重光伪造的身份。吕纫蕙将食匣关好,声音轻轻,在岑知简耳中却犹如惊雷。
“建安侯,萧衡。”
马车似乎经过水塘,车身响起哗然水浪声。岑知简感觉车中潮得透不过气,紧着嗓子喊道:“建安侯已死!”
“建安侯真的死了吗?”岑知简对上吕纫蕙的眼睛,在昏暗车厢中,他的眼珠呈一种半透明的球体状态,有些骇人。
岑知简听到自己说:“崔如忌之死的真相天下皆知!建安侯早已死于张彤衷之手,不然并州案何以惨痛如此?”
“那的确是建安侯,但是一个知情人自以为的建安侯。就像你刚刚说的,三娘本该活下去,因为她的希望还在,你——岑知简还活着。”
话到此处,吕纫蕙冲他莞然一笑,似乎要向他询问答案:
“岑知简,真的还活着吗?”
第327章 九十三 萧衡
岑渊掀开另一幅车帘,露出马车角落里岑松岩闭目端坐的身影。
岑渊向他微微躬身,放下帘子从旁坐下,道:“只怕这位给养废了,事到临头担不起重任。”
岑松岩睁开眼睛,“让他少小隐遁入山,除了加以保护外,还有磨炼心性之故。再则,观音手绝非常人能受,他能强忍这些年岁,性格足够坚韧。”
岑渊嗤道:“我怎么听说,他擅用五石散止痛?”
岑松岩并无不豫,“五石散本是神仙家之物,实属药石。能以此对症,也是他的本事。”
岑渊鼻中出股气,不语。
“我晓得你忧虑什么。但如今三娘已逝,他人世间最后一缕亲缘已然断尽,不受有情困扰,方能成就大事。太上忘情,正当如此。”提及那个端庄恭谨的女人,岑松岩忍不住叹息,“三娘未能抚育亲生子,是我岑氏一门之过。但能将丹竹教诲成人,也是她的一桩善果。就连吕君芳,虽中有离间,到底也是善始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