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9)
父亲说:“我走,我这就走,别摔东西。”
走了几步,又说:“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变。”
当父亲将到门口时,听到秦灼在背后叫:“萧将军。”
父亲有些期待地转过头。
秦灼说:“不送了。”
这是我父亲出事前,秦灼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梅道然在院中找到我父亲。他看见父亲将那只香囊贴身收好,转到马厩,把白马牵出来。
他握住马缰,要认镫,梅道然也翻上马背,坐稳马上后,我父亲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梅道然有些不忍,叫道:“将军。”
父亲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他要和我分。”
接着,父亲脸上肌肉颤动起来。他把脸埋在白马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许久,马鞍上洇开一片湿痕。
梅道然听我父亲哽咽说:“他要和我分。”
***
当秦灼听到有关“萧恒娶妻”的逼问时,不出意料地恼羞成怒了。他冲梅道然连连冷笑:“我俩屋里事,你清楚得很哪。讲讲,你们哥俩好成什么样,是不是怎么和我上床也给你一五一十说清道明,天天叫你听活春宫啊?”
梅道然脸上闪过一缕痛色,说:“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在秦灼诘问脱口之前,李寒抢先叫道:“停!众位,逝者已逝,再谈儿女私情也没什么意思。还有一件事,我想大公应该更想知道——将军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秦灼住了口,目光冷冽,等他发话。
李寒舌尖弹出二字:“影子。”
秦灼呼吸紊乱起来。
众所周知,影子的历史和大梁皇位的迭代史血肉相连。
影子创建之时,我父亲刚出娘胎。其时,正值梁灵帝执政纪年,君主荒淫,吏治腐朽。虽如此,却少有人竖旗造反。当时,大梁仍有未来的盼望。名正言顺的盼望。
梁灵帝的长子,备受朝野拥护的太子,公子檀。
歹竹出好笋,奇迹又奇闻。朝野上下翘首以盼,却迎来了大梁帝国的至暗时刻。
灵帝信谗,废黜公子檀。
接下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公子离朝,其同母弟建安侯萧衡正在襁褓,公子恐为人害,携弟而去。二人在流放途中,音频全失。
公子一走,举朝皆反。公子檀的威望,在他离去后的造反狂潮里一望皆知。拥立公子檀成为所有人的口号,喊得最响的一位同姓藩王甚至推翻了灵帝,开启了肃帝王朝。
肃帝声称,但得公子兄弟,当即将皇位拱手相让。自然而然,公子檀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大夥渐渐接受,他已经死了。
但仍有少部分坚信,他依旧活着。
公子的近臣、亲信和追随者们自发组织,搜索公子兄弟踪迹,并训练暗卫,意图保护。这支忠诚狂热的队伍,也就成为“影子”的雏形。
你或许要问,这与我父亲有何相干?我相信你注意到,公子檀胞弟的高姓大名,与我父亲音近义同。
自从我父亲异军突起后,民众大多认为,他与建安侯同属一人。潮州保卫战时期,我父亲以建安侯的名义求援借粮,无疑将这猜测板上钉钉。
在影子眼中,他自然欺世盗名。
秦灼深深呼吸几下,“多少杀手?”
李寒道:“白龙山下,发现十具尸体。但这十人能把将军置于死地……有些不可思议。”
坐在一旁的陈子元眉头一动,像想起什么,倒吸口气,问秦灼:“会不会是余毒的问题?”
秦灼目如闪电,转头瞪视他。
李寒皱眉,“毒,什么毒?”
秦灼转动扳指,没有回答的打算。
厢房陡然安静下来。
这时,李寒的眼神完全冰冻。他审视秦灼,不带半点感情:“看来将军中过毒,看来大公也知道内情——这个‘余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望大公赐教。”
秦灼淡淡道:“赐教不了。”
李寒道:“那在下就得想点法子,让大公开口了。”
秦灼不惧,反微笑道:“哦,想动手。渡白,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在我手底,能走几招?”
李寒看向他,“那就要看大公一人,顶多加上陈将军二人,在禁卫手下能走几招了。”
“怪道三催四请地叫我来,鸿门宴哪。”秦灼按住陈子元要拔刀的手臂,展颜一笑,淡水波纹,“那我也请问,李郎,萧重光的死讯是何时传达?”
“今天傍晚,未出申时。”
“棺材里放的是他的大衣裳——灵堂布置,看来也出自军师之手了。”
“大公迟迟不到,只能越俎代庖。”
“申时来信,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里灵堂就布置完毕,香烛纸钱无一不缺——”秦灼依旧含笑,“军师,你对萧重光之死是未卜先知,还是早有预谋?”